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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10 06:00:00| 人氣60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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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二十三章 逃亡異鄉

第二十三章 逃亡異鄉

作者: 冷擎

在曹利用奏報契丹在幽州屯兵二十萬準備在冬天黃河結冰時直接渡河進攻開封的消息時,沉浸在天降祥瑞吉兆中,有些自我麻痺的宋真宗,還是清醒了過來。按照劉皇后的建議,派劉皇后的親信丁謂先進行黃河各渡口州縣的管理,還有作戰地圖的測量繪製工作。聽到了契丹軍隊要來,黃河以北的各州縣,出現了大量的逃難人潮,黃河各渡口全部都擠滿了人,最大一個渡口楊劉渡,位置大約在今日山東省阿縣,發生了擺渡的梢公亂哄抬價格的情況。本來渡河只需要十幾個錢,現在暴漲到十幾兩銀,其他渡口的梢公也有樣學樣,導致了民怨沸騰。契丹人還沒來,才聽到風聲,宋人自己就亂了套。

 

丁謂不愧是劉皇后手下得力幹將,為了抑制各渡口亂哄抬價格,他馬上要求將監獄中的死刑犯,全部都打扮成梢公的穿著,拉到各渡口當著老百姓的面前處斬。梢公們以為這是別的渡口的梢公,因為隨便亂抬高擺渡的價格而被斬首,全部都乖乖將擺渡的價格恢復了原來的價格。

 

不過,黃河上還有一處關鍵的渡河地點,就是在今日河南濮陽的澶州城。契丹皇帝遼太宗耶律德光六十年前攻破開封城滅亡了後晉,就是從這裡渡河的。這裡距離大宋朝首都開封府只有三百里路程,算起來大約是現今的一百五十公里,契丹軍只要能渡過黃河,一個晝夜就可以包圍開封。所以,契丹軍隊只要能渡過黃河,實質上就已經滅亡北宋了。

 

黃河來到澶州城這裡的時候,河道變窄,河水變深,澶州城剛好被黃河從中切斷成為兩半,北面是北城,南面是南城,中間用浮橋連接。既然在這一段的黃河稱為澶淵,淵這個字是深水的意思,也就是說,當時黃河在這邊是有個峽谷的,所以才會是淵。橫跨峽谷的這個浮橋也是連環船設計,用了四十九艘大船,橫跨江面,上面也做了木造的建築結構,可以跑馬運送物資。據說膽子小的人,不敢走這個浮橋,因為往下看滔滔不絕澎湃洶湧的黃河河水奔騰而過,浮橋又是跨在峽谷兩端,驚險萬分。由於後來黃河決堤改道,淹沒了北城,因此現在已經看不到當年這個浮橋的天險。如果契丹軍隊向南邊攻打,需要大量運送軍隊物資的話,除了等待黃河結冰,就是奪取澶州城的浮橋。這道理契丹與大宋朝廷都懂,對大宋朝廷困難的地方是,派誰來鎮守澶州城,才能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呢?

 

打從趙匡胤帶了兵反戈一擊拉下後周小皇帝建立大宋自己當皇帝以來,兵權就是一個禁忌話題,這可是不能隨便給的。寧可對契丹打敗仗,也不要被自己人倒戈造反把趙家江山給丟了,所以將軍只要打了幾場勝仗,按照慣例,就必須調往後方養老去,以免繼續打勝仗,最後像趙匡胤那樣帶兵自己當皇帝。也就因此,要能找到一個皇帝信得過,既能打仗又不會造反的將軍來鎮守黃河咽喉要害澶州城,還真的很傷腦筋。

 

****

 

開封府皇宮,紫宸殿。

 

癭相首先發難,推薦主戰派代表寇準來鎮守澶州城:「啟稟皇上,微臣推薦寇丞相親自鎮守澶州城,作為三軍表率,寇丞相剛正不阿,一定會願意與澶州城共存亡!」

 

這是哪一招?雖然一時也看不清楚癭相打甚麼算盤,不過寇準也自覺當仁不讓,身為鉅子,守城保衛家園向來就是義務。

寇準聽到癭相建議自己,也不推托,奏道:「啟稟皇上,微臣願意領命鎮守澶州城,決不讓契丹軍跨過黃河一步!」

 

老太尉高瓊點點頭又搖搖頭,補充說道:「啟稟皇上,老將認為,澶州城等於是大宋朝的命脈,這座城池如果被攻破,契丹人就能快速度過黃河,開封將面臨危險。」

「如今我們『北方長城』王繼忠大將軍才剛剛失陷,河北東西路守軍們軍心不穩,老臣認為,皇上可以欽點在河北路上與契丹軍作戰的常勝將軍,協助寇丞相鎮守澶州城。」

 

宋真宗一臉憂心,有些乏力地說道:「老太尉所言甚是,你就體諒一下朕憂勞國事,不太能記清楚河北路常勝將軍有哪些?推薦幾個老太尉認為可以鎮住軍心的人才吧?」

宋真宗講的是客套話,河北路將軍們被蕭七殺打得七零八落,實在沒有常勝將軍了。

 

高瓊說道:「老臣推薦將楊延昭將軍從前線調回,鎮守澶州城!」

楊六郎目前鎮守高陽關與莫州,在前線將領中,雖然戰功不見得是最高,但是名氣卻是最大的一個。

 

「啟稟皇上,微臣認為不可!楊將軍才剛剛到莫州戴罪立功,如果將楊將軍調回來,那麼北方邊防立刻空虛,可能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鎮守前線。更何況楊將軍去年才打敗仗,敗軍之將,何以言勇呢?」參知政事馮拯馬上站了出來反對,參知政事大約就是副丞相,但權力跟丞相相當。馮拯本來就不是很滿意宋真宗過於聽信高瓊的建議,高瓊雖然是老將,但不識字,雖然身份地位極高,不過薪資等級可能還不如馮拯。這也是宋朝的標準現象,文官的薪資比武官多非常多。此外馮拯與寇準不合也是事實,這與寇準太過剛直有關,數次認為馮拯的奏章建議思考不夠完備,太過急進,因此馮拯頗討厭寇準,認為寇準總是刁難他。馮拯揣摩了一下,認為楊六郎與寇準的關係太好了,皇上應該也不願意把他們兩個放一起,怕會難以控制。

 

「高老太尉,您怎麼不推薦您的兒子高繼勛來鎮守澶州城呢?高將軍威名可不遜於楊六郎,咱們大宋朝不都是稱他為『高神將』嗎?」癭相突然對高瓊提出了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心疼兒子萬一跟澶州城一起沒了,所以才沒推薦,對嗎?」

「還是說自己惦惦斤兩,認為高繼勛也不是蕭七殺對手呢?」

 

「王副座,你…你…小犬目前鎮守河東路朔州一帶,是岢嵐軍(讀音:可蘭)統帥,這邊也是與契丹軍隊對峙的前線,我們高家沒有貪生怕死的人!」高瓊雖然年紀很大了,不過還是受不了癭相這種陰陽怪氣的刺激方式,大聲道:「啟稟皇上,老將推薦自己,擔任澶州城守將!」

 

高繼勛是高瓊至為得意的一個兒子,帶領的岢嵐軍鎮守河東路中部,是雁門關以南,與契丹邊境裡面,地勢最複雜的地方。而岢嵐軍也是墨家人從軍集中的一支軍隊,阿青的父親,還有楊六郎的母親折賽花(讀音:舌),都是出身岢嵐軍。折賽花後來在民間的故事中,可能因為折與佘(讀音:舌)同音,所以被稱為佘太君。也有一說,因為楊業與楊六郎先後敗在蕭七殺手上,她為了怕其他兒子也「折」了,所以改姓為「佘」,後世折姓子孫有不少都改姓「佘」。

 

兵法上,好的將軍並不是大贏大輸的這種,反而是能以越少的戰事來卻敵,甚至敵人不敢來的那一種。《孫子兵法》就說了,「善戰者,無智名,無勇功」,最高明的戰爭,就是戰爭還沒開始就「被」結束。高繼勛就是這一種,有勇有謀,能帶領軍隊,也可以治理地方。高繼勛是年輕將領中,與楊延昭齊名的將軍,大宋人稱『神將』,兩人合稱『六郎神將』,可能後代以為,「六郎神將」單指楊六郎,但其實指的是「六郎」與「神將」。「神將」這個名稱是因為他平定了蜀地的內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以得到的稱號。

 

「不好吧!老太尉年紀這麼大了,樞密院是很感謝老太尉這個勇氣,但就怕契丹人看到我們守將都是白髮蒼蒼,目不識丁的老人,笑掉了大牙!」馮拯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這般油嘴滑舌…氣死我了!」老太尉高瓊軍旅出身,但不識字,此生以此為辱,但馮拯偏偏提這個,氣得火冒三丈,但還真的想不出甚麼可以反駁的。

 

畢士安看到這樣吵鬧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站出來說道:「啟稟皇上,寇丞相、高老太尉乃至於高繼勛,都是非常適合的人選,不過因為丞相事務繁忙,老太尉確實也年紀大了,而高繼勛目前鎮守邊關也不適合任意調動。老臣思索之後,也有兩個人選,請皇上裁奪!」

 

宋真宗本來正一臉無奈,用手握拳拄著臉頰,歪著頭等著主戰派,主和派吵完,聽到畢士安有人選,馬上坐直身子打起精神說道:「老丞相請講!」

 

畢士安緩緩說道:「老臣推薦的第一個人選,是國舅爺,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繼隆將軍!」

「李將軍曾經兩次大破契丹軍隊,打敗過耶律休哥,平定南唐,而且成功鎮壓黨項人的叛亂,又是皇上您的舅子,三朝名將,我大宋朝『戰神』,是鎮守澶州城的最佳人選!」

 

宋真宗聽了,拍了一下龍椅,轉憂為喜,高興地笑道:「對!對!對極了!就是李將軍了!」

「那另外一位呢?」

 

畢士安繼續說道:「另一位是,太祖的駙馬,皇上的姑爺,寧武軍節度使石保吉,石駙馬。」

「石駙馬作戰冷靜沉穩,臨危不亂,與李將軍配合,絕對可以讓澶州城成為銅牆鐵壁!」

其實石駙馬作戰雖然勇敢沉穩,可是性格上比較殘暴一些,對待屬下也不客氣,可以說是有功也有過的將領。他的父親是宋太祖的哥兒們,當年杯酒釋兵權時人在現場的石守信。石守信本身以「貪婪無厭」著稱,家風如此,石保吉當然也繼承了下來。不過畢竟屬於皇親國戚,宋朝用人唯親,更何況石駙馬是太祖的駙馬,論輩分可說是非常高,所以,儘管常常傳出他虐待下屬,私下做各種買賣發財,卻沒有受到皇上的處分。這裡也有另一個說法,皇上不怕將領貪財,不管是故意假裝貪財還是本來就貪財,反正只要自己把自己的名聲塗上爛泥巴,皇帝就高興,因為這就沒有造反的可能。所以石守信被解除兵權之後,為了保全全族的性命,只能斂財自汙,把自己的名聲打爛打臭,讓老百姓討厭,這樣就絕對沒有造反的可能了。

 

其實在畢士安心中想的,最主要還是軍權交在誰的手中,皇上會比較放心?比起高瓊、寇準這些大臣,皇親國戚才真的能符合皇上的心意。李繼隆確實可以與楊業齊名,是北宋初年真正能打的將領。

 

李繼隆二十歲的時候,還沒有甚麼成就,整天就是打獵鬼混,讓他母親很擔心,、暗地裡找人幫他算命。相士說,李繼隆這命,膽子特別大,有一條魂不在身上,要徹底讓他嚇一次,才能回魂成就功名。後來在他母親與父親奔走之下,一身武藝漸漸被朝廷中的將領們看中,於是便啟用為蜀地的巡檢使(九品最初級的軍官,還記得嗎?楊六郎被蕭七殺打敗之後,重新恢復官職,也是從巡檢使開始任用。)就在李繼隆前往蜀地赴任的途中,雨夜裏一個人騎著馬在棧道上奔馳,這棧道一邊是懸崖,彎彎曲曲的,又窄又小又滑,偏偏他就有膽在這種地方跑馬。當然,十次車禍九次快,李繼隆一個不小心,連人帶馬掉到懸崖下面,幸運的是,被樹枝勾住,就這樣在懸崖絕壁上吊了一個晚上。因為跟在後頭的屬下看他一晃眼就不見人影,半夜裡懸崖下有人大叫,沿著棧道點火把尋找,才把他給撈回來。自此跟著太祖,太宗四處征戰,屢立戰功。李繼隆的妹妹是由宋太祖趙匡胤做媒嫁給宋太宗,後來成為明德皇后,是當朝的皇太后,所以百姓也會稱李繼隆為李國舅。

 

遼國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生前最後一戰,就是與李繼隆對陣,這一仗不但將耶律休哥打敗,而且部將尹繼倫還殺到了耶律休哥的大帳之中,殺了一個契丹大將,又砍了耶律休哥一刀,逼得耶律休哥單人匹馬逃回幽州。可能就是因為這一個刀傷加上逃跑的恥辱,耶律休哥過沒多久就死了。耶律休哥死後十幾年裡面,幽州這一路契丹人沒再侵犯北宋。直到蕭七殺的崛起,幽州這一路才又陷入戰火。偷襲耶律休哥成功的尹繼倫本來是李繼隆底下的一名小巡檢軍官,因為相貌醜陋,皮膚黝黑,沒能有機會被重用,也就當個押運糧草的軍官。當時他率領著幾十個人押運糧草,剛好遇到了耶律休哥八萬大軍,於是偷偷跟在耶律休哥大軍後面,趁契丹軍隊紮營吃飯的時候,從後方突襲殺入大帳,殺得耶律休哥慌忙逃走,契丹人稱他為「黑面大王」。可惜尹繼倫過沒幾年在跟隨李繼隆征討黨項族叛亂的路上病死了,病死的時候,宋真宗都還沒有即位呢!

 

宋真宗除了膽子小,比較自卑之外,人並不笨,他對劉皇后的癡情也是世間少有。古來聰明的皇帝,都會等著臣子們揣摩皇上的心意,由臣子們說出來,再來由皇上批准。宋真宗也有這種習慣,只是癭相雖然在財政,戶政,人事方面能揣摩皇上的心意,在軍事上就全然不行。事實上武將們都厭惡他,主要就是癭相沒有擔當,只在乎自己的官位與南方大臣的權力分配,而且特愛在皇上與劉皇后面前給大臣們穿小鞋。

 

無可奈何,「互相穿小鞋」是皇權用來控制大臣的重要手段,所以盡管百姓厭惡,可是皇上還是會重用癭相。此外,古時候科舉與官場都有著「南北均衡」與「貧富均衡」的潛規則。「南北均衡」的意思是說,長江以南出身的官員稱為南方人,長江以北的則是北方人,南方出身的科舉錄取人數與北方出身的科舉錄取人數,或多或少要考慮比例上的均衡。「貧富均衡」則是說,比較富庶的地方與比較貧窮的地方,科舉錄取人數也要考量均衡性。這樣的潛規則當然也就影響到了官場上的風氣了,南方與北方出身的大臣們,都有部分想要提拔與自己同樣是出身南方或北方的官員的情況。在宋朝這種事情已經有些激烈了,演變到了明朝,竟然還發生了新科狀元才考上不到一個月,就被朱元璋給五馬分屍,莫名其妙無辜死了的奇案。

 

這事情長話短說,起因是因為,當屆科舉,主考官三人都是南方人,而錄取的所有進士,也全部都是南方人。雖然經過複查,認定這場考試並沒有舞弊,可是朱元璋想的並不是有沒有人舞弊,而是政治局勢的題目。在北方士子不停地上疏表達不滿與不公平的抗議之下,朱元璋將考官們都流放,新科的狀元,榜眼,探花也都流放。最慘的是狀元,流放之後才走到中途,又被召回,莫名其妙被判了一個五馬分屍。

 

儘管有人都認為癭相與寇準之爭是南方官員與北方官員的派系鬥爭,可是這種說法站不住腳,因為寇準大力提拔的丁謂,也就是劉皇后心腹得力助手,是蘇州出身的南方人。不過宋真宗這個皇帝也有他聰明的地方,都會安排老成持重,又能調和鼎鼐的老臣來擔任丞相,化解朝堂之上這些沒有意義的意氣之爭。

 

如果沒有老丞相畢士安的建議,那麼宋真宗應該就是聽癭相的,讓寇準去守澶州城了。可是畢士安這個建議,不但顧及了兵權不能旁落的擔憂,而且也算是派出了宋朝的護國戰神,確實是高明的安排。宋真宗當然不是笨蛋,馬上就把癭相的建議扔到一邊,採納了畢士安的建議。

「好!好!真是解決了朕的一場惡夢啊!」宋真宗大笑道:「畢丞相思慮周密,朕一時不察,沒注意到皇親國戚中的傑出人才。」

「寇丞相、高太尉在樞密院運籌帷幄,李國舅,石駙馬親臨澶州城鎮守,妙計妙計!准奏!」

「澶州城監軍,自然是請秦公公出馬了!哈!哈!哈!」

由於宋朝的將軍都是樞密院的棋子,下棋的人是皇帝與樞密院,將軍們每天都給回報戰場的情況,接受皇帝與樞密院的調度。因此,如果寇準真去了澶州城,那麼他就只是個棋子,不是下棋的人,原本癭相是這樣希望著的。不料畢士安棋高一著,竟然讓寇準穩坐樞密院成了下棋的人,還推出了護國戰神李繼隆,這一手真的把癭相的棋局給打亂了。

 

癭相推薦寇準上前線沒有結果,反而現在變成軍權實際上交給了坐鎮樞密院的寇準,現在面對契丹的威脅,出來抵禦的全部都是北方出身的大臣,萬一這些大臣成功擋下了契丹軍隊,那麼南方的大臣不就更難有出頭的機會了嗎?可是話說回來,南方出身的大臣,比較懂財政,絕少有懂軍事的,癭相心想,是否推樞密院官員馮拯也上前線?或者,來一個混水摸魚,如果打了勝仗,也可以有功勞,打了敗仗,就可以推托出去?想著想著,心中有了一些計策,嘴角不覺露出微笑。

 

****

 

開封,烏台大獄

 

雷大同領著朱悅,獨孤漠在漆黑的大獄中走著,烏台大獄規模非常大,但是就如雷大同所講的,環境衛生條件很差,烏鴉的聲音,犯人的哀號聲,哭聲,求救聲,喊冤聲,甚至超度死去的犯人的念佛聲此起彼落。獨孤漠雖然膽子大,但是聽到了這種淒涼,陰森,彷彿地獄來的嚎哭,也覺得毛骨悚然,緊緊握著朱悅的手,也不太敢左右張望,因為觸目所及,都是穿著斑斑血跡的犯人。

 

我們熟悉的蘇東坡,也曾經因為烏台詩案被告發說寫詩批評宋神宗,因此被關在烏台監獄差不多四個多月。本來是判了死刑,但是因為當時推行新政的王安石這一派,不知為何到後來極力出手相救,才免於一死,不過其中也牽連了幾十個人一起貶官。關進這監獄蘇東坡以為自己是死定了,於是寫了一首絕命詩給自己的弟弟蘇轍。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忘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

 

後來聽說浙江杭州的百姓紛紛擺設香案為自己祈福,感動之餘,又寫了第二首,末了一句「桐鄉知葬浙江西」就是感念老百姓的真心。

 

柏臺霜氣夜淒淒,風動瑯璫月向低。(讀音:郎當,是犯人身上的鎖鏈。)

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後牛衣愧老妻。

百歲神遊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

 

晚年蘇東坡反而跟當初雙方為了變法而爭得你死我活的王安石之間詩文往來,盡棄前嫌成為好友,可能也是因為王安石並沒有因為他批評新政而落井下石,反而與推行新政的佞臣激辯,力勸神宗高抬貴手的緣故吧?至於蘇軾最終被釋放出來,有一說是因為神宗軟化,而且當時的太后愛才而出手相救,認為蘇軾只是一介天真文人,沒有謀反之心,就只是滿腹牢騷的忠直大臣,所以才饒他一命。

 

蘇東坡自從烏台入獄之後,個性與文風改變甚多,從原本的慷慨激昂,變成了雲淡風輕,反而更能看到詩人在思想上更為成熟的一面。同樣的,張元,吳昊連同親族家屬被這樣莫名其妙關起來,心態上也起了變化,雖然對於功名仍然依戀,但是對於大宋朝廷再也沒有甚麼期待。即使出得了監獄,可是想到此生仍然要繼續面對以癭相為首的五鬼奸臣,不禁感慨皇上昏庸,朝政敗壞。尤其張元,更想起少年時說過,如果一朝得勢,定要殺盡奸臣爛官的誓言。

 

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已經可以看到張元與吳昊兩個人端坐在牢房中,親人則是被關在更遠地方的牢房,環境只怕比當前這兩個牢房還糟糕。

 

「張師兄,吳師兄,我跟朱公子來看你們了。」獨孤漠對著牢房中的兩個人說道:「我們是來跟你們報告好消息,因為天降祥瑞,皇上決定要去泰山舉行封禪大典,所以大赦天下,幾天之內就會放你們出來。」

 

宋真宗齋戒沐浴三天之後,與文武百官在紫宸殿一起打開了上天降下來的祥瑞,裡面就是一份司馬相如正本的《封禪書》。癭相帶領著幾十個臣子,勸皇上要遵照天意,到泰山舉辦封禪大典。宋真宗在癭相等臣子第一次勸進的時候,只是說何德何能,武功文治還也沒有比太祖太宗高,不適合封禪泰山,先假裝婉拒掉了。這當然也是中國帝王之術的一部分,群臣要勸進三次,皇上要拒絕兩次,第三次勉為其難接受了,表示這不是皇帝自己的想法,是全民愛戴的結果。不過既然天降祥瑞,並且神明指示要封禪泰山,宋真宗也不能就這麼簡單回絕,因此頒布大赦令,大赦天下,並且持續齋戒半個月再說。

 

張元緩緩睜開眼睛,語氣平淡地說道:「這消息雖然聽起來好,可是大理寺那邊似乎案子還沒查清楚,只怕仍有人從中作梗,待在這裡應該會比出去外面來得安全。」

「現在比較會瞻前顧後了,總覺得謀定而後動會比較好。」

這樣想確實沒錯,監獄外投暗濤洶湧,前科累累的張元,實在沒有任何把握說自己能安全脫身。

 

吳昊也睜開了眼睛,聽完張元講話之後,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倆並沒有短命之相,所以暫時不會有生命的危險,但是小人糾纏倒是不少。很抱歉沒有跟幾位提過我們過去是崑崙派的,這件事情我們師父幻清真人是知道的,但我也不清楚為何師父沒有跟寇丞相提這件事情?」

 

「兩位師兄不要自責了,既然天命不會夭壽,那麼我們大可以放寬心胸來看待這些磨難。」朱悅安慰道:「寇丞相已經把大赦天下的詔書看過了,很快就會頒布發行,原則上兩位是官復原職。但張元師兄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李元昊目前還沒有被逮捕歸案,近日的討論都是與契丹之間的戰爭準備問題,寇丞相認為,出來之後兩位就先告假在家休息幾天,先等風頭過去了,再來述職,這樣可能比較妥當一些。」

 

「對了,有件事情要請教神算子,最近開封流傳一首兒歌,歌詞是:『桃李子,夏皇帝,分元昊,共治之。』,師兄是否能參透這其中的意思呢?」獨孤漠對著吳昊說道:「這聽起來是李元昊想當西夏皇帝,對嗎?」

這兒歌是最近才傳開的,開封府當局雖然極力禁止老百姓捕風捉影,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連獨孤漠聽到了都猜出李元昊要當皇帝,開封府當局當然更緊張了。

 

張元,吳昊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過了一會兒,張元皺眉嘆氣說道:「這下慘了,就算走得出這個烏台大獄,只怕過不了多久又得被關進來!桃李子這個意思,說的是姓『李』沒錯。從前隋煬帝還在位的時候,長安就流傳『桃李子,得天下』的兒歌,那時候桃李子指的就是姓『李』的人,後來果然李淵建立了唐朝。」

「但後面這兩句,只怕是要進一步陷害我跟昊師弟的,也不知道這是誰的計策,這麼狠毒。」

 

「張師兄,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分元昊,共治之』的意思,歹毒在甚麼地方呢?」獨孤漠覺得有點意外,歌詞中說的明明就是李元昊三個字,李元昊自己密謀刺殺皇上,事跡敗露,本來按律就該處斬,這應該不算歹毒吧?

 

「漠姑娘,這兩句要看解釋的人的動機來決定,如果是癭相來解釋,他是可以解釋成為,把夏國分給元,昊兩個人來治理,碰巧我跟張師兄,一個人的名字是元,另一個人的名字是昊,所以分元昊,是可以解釋成為,分給張元吳昊的意思。」張元懊惱地說道:「如果有心人真要這樣解釋,那我跟昊師弟兩個就萬劫不復了。」

 

「這樣啊,我倒沒有注意到這兒歌裡面竟然提到了兩位師兄?不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如果這真的是癭相設的套,那麼只要兩位或者朝廷可以將李元昊捉拿歸案,謠言不攻自破,是不是這樣子就可以趨吉避凶了呢?」朱悅關心地問道。

 

「朱公子,不瞞你說,李元昊我也是幫他看過面相的,他應該不會被朝廷抓到,就算抓到也逃得掉,」吳昊抿抿嘴,看了一下左右都沒有人,小聲而且神祕地說道:「他是一個邊陲土皇帝命,如果我算得準,他確實可以建立夏王國當皇帝的。」

 

「啊?!」朱悅,獨孤漠,雷大同三個人同時失聲叫了出來,獨孤漠說道:「那這樣不就是剛好合了韓貪狼的算盤,契丹跟李元昊的夏王國兩邊同時進攻大宋,這樣怎麼擋得住呢?咱們才剛失陷了王繼忠大將軍這個『北方長城』,真的是禍不單行啊!」

「真令人著急啊!天命的武曲星,到底在哪裡呢?怎麼不趕快出來,還磨磨蹭蹭的,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

欸?儘管漠姐姐天天焚香禱告上天,祈禱武曲星趕快出來解救大宋朝,現在都已經不耐煩開始罵武曲星了,但朱悅不免心裏埋怨,武曲星出來就真的能救大宋朝嗎?大宋朝應該先想辦法自救吧?活該把能打仗的將軍都派去養老,賣命的將軍降級虐待,武曲星是傻啊?願意出來才真是笨呢!

 

「我只能看一個人的未來大方向,而且還不一定準。至於國家的命數,那需要睡仙希夷先生那樣的道行才有辦法參透。」吳昊苦笑著說道:「你們想想看,我要是能算到那麼多,就不會被癭相設套,被關在這裡了。」

 

正說著,兩個太監走了過來,對著眾人朗聲道:「聖旨到!張機宜文字保議郎,吳機宜文字保議郎下跪接旨!」

所有人都同時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太監朗聲念道:「朕膺昊天之眷命。門下。天降祥瑞。延大宋朝國祚萬年。萬萬年。可大赦天下。然而反賊李元昊仍負隅頑抗。朕命。張機宜文字保議郎元。吳機宜文字保議郎昊。捉拿李元昊。戴罪立功。親屬九族暫且居家軟禁到李元昊伏誅之後。布告邇遐。咸使聞知。」

所有人又再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張元接過了聖旨。

 

「就說待在這烏台大獄還比較好,現在軟禁我們的家人,要我們去抓李元昊,真的是皇恩浩蕩。」看兩個宣詔太監走遠了,張元不得不抱怨一下,大宋朝現在應該是全面通緝李元昊,也過去快一個月了,都沒抓到,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要被軟禁到甚麼時候呢?

 

當天晚上,天香堂辦了一桌酒席給張元,吳昊沖喜,都說今朝有酒今朝醉,畢竟人海茫茫,如果李元昊逃去了興慶府(今日寧夏銀川),那邊山高水長,草原無際,哪裡去找躲起來的李元昊呢?更何況開封市井小兒歌謠「桃李子,夏皇帝,分元昊,共治之。」這個歹毒的計策,癭相不知道甚麼時候要拿出來索命。張元、吳昊一邊喝酒,一邊感覺到心寒,有一種走投無路的淒涼感,越來越強烈。

 

怎麼辦?大家一時也商量不出好辦法。除了借酒澆愁,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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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昊從城牆外面貼著的榜文,知道了天下大赦的事情,不過因為謀反罪不在大赦的行列中,所以他還只能繼續躲藏。他大可以逃回黨項民族人口聚集的興慶府,在那邊叢山峻嶺,可以組織防守的關隘很多,也有黃河作為天險,在那邊大可以過山大王的好日子。不過他仍待在開封附近,主要是為了延攬兩個人才—師兄張元與吳昊。

 

張元本人功名心切,吳昊則是跟著輔佐張元,只要能說服張元,吳昊就會跟著過來,這點李元昊是非常有把握的。剛好張元與吳昊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元一個昊,正好應了李元昊自己的名字,於是他仔細盤算之後,開始在開封散播「桃李子,夏皇帝,分元昊,共治之。」這樣的謠言歌謠,如果癭相注意到了,而且想要繼續用張元,吳昊兩個棋子來扳倒寇準的話,那麼這歌謠中提到的,將夏國的天下分給張元,吳昊來共同治理,就足以讓癭相做足文章來逼反張元與吳昊。從當朝宋真宗的角度來看,大宋朝人才濟濟,雖然寇準力薦張元吳昊是千里馬,但是宋真宗並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套上韁繩的千里馬」,而不是「任意馳騁的千里馬」。

 

大宋朝並沒有甚麼可以套韁繩在張元、吳昊身上的,更何況他們兩個又不是走科舉制度上來的,是走武官兼任文官,剿匪有功而擔任官職,這種文武全才的人,對大宋朝的治理反而是威脅。可是,對於草創之初的西夏,這兩個人的才華,有如臥龍與鳳雛,只要得到其中一人,何愁西夏不能富強?

經歷過這一段風霜坎坷,李元昊澈悟了,他一個光桿司令組織群眾來造反,當個強盜頭子肯定沒問題,可是如果真要建國,那麼繁瑣的典章制度,地方的治理,國家的財政…等,都需要大量治國安邦的人才鼎力相助才有可能成就一番事業。張元、吳昊就是關鍵的兩匹千里馬。

 

怎麼說呢?熟讀歷史的李元昊,深知成語「千金買骨」的典故。這故事是這樣子的,戰國時候的燕昭王,為了強大燕國,四處招募賢才,但是忙了半天沒有幾個人來。燕昭王有些灰心,請教幾個大臣問題所在,其中大臣郭隗(讀音:偉)就說了一個故事。

 

他說呢,從前曾經有一個國王,想要擁有千里馬,他派人到處找千里馬,可是半匹也沒找著,正在懊惱的時候,有一個臣子自告奮勇說他願意幫忙找尋千里馬!國王非常高興,便讓他去找了。這個臣子打聽到千里馬下落,趕到時,不幸的是,那匹馬竟然已經病死了!沒想到,這臣子竟然開價五百金,買下這批死馬,將骨頭帶回去給國王。廢話不用說,國王當然震怒,馬死了就死了,你還花錢買骨頭?買骨頭也就罷了,活著的千里馬價值五百金,怎麼你就不走走腦子,買骨頭十金就非常多了,你還用活馬的價格買下死馬骨頭?!二話不說,當場就下令,拉出去斬了!這個臣子大聲喊冤說道:「陛下,微臣花這五百金,就是向天下所有人證明您用最高的誠意要找尋千里馬,這樣一來,全天下人都會幫陛下找尋千里馬的!如果一年之內,沒有任何千里馬自動上門來,那麼我願意讓陛下砍掉腦袋,半句怨言也沒有!」說也奇怪,竟然不到一年,就陸續有三匹千里馬自動送上門來。

 

 

燕昭王瞪大眼睛,不清楚郭隗的意思,問他:「然後呢?」

郭隗厚著臉皮說道:「陛下,既然您求賢若渴,就需要向天下所有人證明您的真心誠意。臣子我這個廢柴,願意擔任故事裡面那個千里馬的死馬骨頭,您就重金給我加薪,天下人看到我這等廢柴都拿那麼高的待遇,那麼有才能的人自然就會來了。」

燕昭王將信將疑,給郭隗加薪,還拜他做老師,請他修築了一個「黃金台」,證明自己召賢納士的決心。果然天下的賢才都來歸附,不到二十年國力強盛,還招來了舉世聞名的將軍,諸葛亮的偶像樂毅。靠著樂毅,燕昭王大破齊軍,殺到齊國只剩下兩座城池,差點就把齊國給滅了。

 

張元、吳昊有治國的才能,而且更重要的是,李元昊知道,自己得向全天下證明,召賢納士的真心誠意。因此第一步就是延攬這兩位師兄,拜他們為丞相,那麼天下豪傑賢才將會絡繹不絕地投入自己的麾下。

 

鐵了心打定主意之後,在張元與吳昊常去的酒館裡埋伏十幾天,終於等到了兩人一起來吃酒的機會。李元昊喬裝打扮成山裡的獵戶,走到兩人身旁,拱手說道:「兩位師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兩人受了李元昊的牽連,委實一肚子不平之氣。眼前這一個前來打招呼的人看起來不認識,但聲音是熟悉的,心中會意是易容的李元昊,吳昊也沒好氣地說道:「近來十分不好,師弟這是拿我們倆開玩笑還是想要主動投案,讓我們抓去報功呢?」

 

李元昊這一陣子逃亡,個性也改變了不少,知道如果缺乏權謀,莽撞匹夫一個的話,沒多久就要被抓入大牢,腦袋搬家。所以聽到了吳昊這個情緒話,也不爭辯,自己拉了張胡床坐下來,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完。李元昊也不是沒想過,跟張、吳兩位師兄聯手,刺殺癭相,如此就可能有機會平反。可是這些逃亡的日子迫使他必須極度小心,步步為營。認真思考之後,其實問題在當今皇上,既然皇上會重用癭相這種人,我就算殺了一個癭相,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癭相被皇帝提拔重用。既然是這樣,何不利用癭相禍亂朝廷這個既定事實,廣開大門把被宋朝逼走的人才都招納過來,這樣子大夏國何愁不能壯大?

 

「我是因為我自己行為莽撞,中了韓貪狼與癭相的設計,這個我承認自己年輕無知,無話可說,」李元昊又斟了一杯酒,既然想拉攏兩位師兄,也不自稱本王了,繼續說道:「你們大可以怪我,怨恨我,但兩位師兄都是聰明人,不覺得自己被癭相耍得團團轉,就算官復原職又能如何?難道癭相從此就放過你們嗎?這樣想不也是太天真了呢?」

見兩個師兄不講話,他酒也喝了,索性把話說開:「龍困淺水,是因為違逆天命,錯把池塘當深淵,所以遭到上天降禍,連小魚小蝦都可以在你們頭上灑尿。」

「大丈夫應當建功立業,施展抱負,我誠心邀請兩位師兄入我大夏朝為相,完成安定四方,教化萬民的理想,如何?」

 

「師弟,謝謝你的提醒與邀請,我也知道我們共同的敵人是癭相。但是皇恩浩蕩,而且我們是師父找寇丞相推薦入朝的,於情於理,不應該就這樣,只顧自己的功名一走了之。」張元正色緩緩說道:「你這提議,等於是要我背叛大宋,跟你一起造反,這…就算能當大夏丞相又如何?我實在沒辦法放下這個華夷之分,幫黨項族來攻打大宋。」

 

「張師兄還有全族人,都已經一腳踏入棺材了,還在說皇恩浩蕩呢!」李元昊轉頭對吳昊說道:「吳師兄,來我大夏朝擔任丞相,雖然邊陲小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樣總好過繼續當癭相的棋子,自己與全族人的性命都懸著,整天提心吊膽。你認為如何呢?」

 

 吳昊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又斟了一杯,喝到一半,放下酒杯,也沒說話,只是盯著李元昊,看似這酒難喝到了極點,又不得不喝。

 

「昊師弟,華夷之分仍然要顧慮啊!現在還只是提心吊膽,可是跟了元昊師弟,就是坐實了謀反的罪名,那就不只是提心吊膽,還得亡命天涯呢!」張元見吳昊似乎心動猶豫,連忙勸阻道。

 

「唉~那我們倆可否能狠下心,現在就抓了元昊師弟去官府治罪呢?」吳昊痛苦萬分地問道:「漠姐姐問過我,亦僧亦道大師的提問:『殺一人,能救百人,你願意嗎?』」

「我們現在抓了元昊師弟,可以救我們被關起來的親族與自己,殺了元昊師弟,可以救百人,甚至避免黨項人造反之後的兵連禍結,能夠拯救百萬人,那麼我們何不抓住他,就此了結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場浩劫呢?」

 

「兩位師兄要抓我也請便,如果現在不抓我,要是讓我跑回興慶府,到時兩位師兄還有親戚九族都不保,可別怪我無情無義。」李元昊倒是挺瀟灑,直接切入重點,殺,還是不殺?張元、吳昊得選擇一個。

 

張元、吳昊兩人沒回答,只是吃酒,越吃越慢,過了半晌,張元突然仰天一飲而盡說道:「師弟,你我同門情誼一場,我無法下手抓你去送死。黨項族與大宋朝之間,兵戎相向也只是遲早的事情,殺了你,還是會有人跑出來當黨項族的皇帝。可是不抓你,我就只能逃亡…會陷入這種困境,都是因為我自己太重『情義』,如果只顧利益,我自然就能狠下心抓你歸案了。」

「重情重義只能生活在江湖,在當今奸臣當道的朝廷上,我找不到兼顧情義與功名的解決辦法啊!」

 

「是啊,今日才知道,殺山裡的盜賊是那麼容易,我們以前手起刀落就解決了。可是殺自己內心的盜賊確那麼難,明明元昊師弟你就在我們眼前,而我們與家人都已經站在懸崖邊,命在旦夕,但就是下不了手捉拿你!」吳昊連續嘆了幾口氣道:「罷了罷了,亦僧亦道大師,我的回答是:『我不願意殺這個人』,師弟你走吧,我就是一個自私自利,貪好虛名的人,寧可賠上全族性命,也不願被江湖上唾棄是無情無義之徒。」

 

「殺一人,能救百萬人,你願意嗎?」張元喃喃自語道:「此時此刻,我也無法擺脫江湖人的俗套,要我割捨情義,真的做不到。」

「亦僧亦道大師,我的答案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又連續乾了三杯酒。

 

張元看著李元昊,做了一個苦笑,斟滿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敬李元昊,語重心長說道:「師弟,你走吧!『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師弟你好好保重,他日你在異鄉稱王的時候,為兄如果還沒死,自會備上香案,舉杯為你恭賀!」

 

吳昊也同時舉杯,說道:「師弟不要掛念,為兄也敬你一杯,祝你霸業早日成功!」

 

李元昊此時,心中莫名有一股強烈的感慨,不自覺兩行眼淚流了下來,打從自己從小被放在開封當質子以來,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人如此真誠對待過他。如今兩個師兄賭上身家性命,也不問責他莽撞之類的,如此的心胸,如此的情義,可以說是李元昊逃亡以來所看到人性最光明的一面了。以前當夏國公,各方巴結奉承的人那麼多;逃亡以來,連路上的狗看到了自己都要吠幾聲,過去的賓客早就都劃清界線,嘗盡了人情冷暖,如今這杯水酒,入口真是苦澀難當。

 

「碰!」一聲響,外頭衝進來十來個捕快,手提亮晃晃的刀子,踢翻了擋到路的隔壁桌子,圍住正在吃酒的三個人,叫道:「這批反賊!通通抓起來!」

 

張元反迅速,拿著鐵笛,劍未出鞘,擋在兩人前面,說道:「別管我們!快走!」

 

捕快們哪肯讓這些人逃走,揮刀就砍了過來,張元一邊用鐵笛格開,一邊叫道:「不要傷人!快走!」

 

趁著張元架住了捕快的刀,李元昊先踢翻了一個,然後又一拳打倒一個,搶到了空隙,正要逃出來,沒想到捕快人多,馬上又圍了第三重第四重…。張元看到李元昊被擋住,又衝上來架開捕快的刀,想辦法幫他開路。但畢竟捕快人多,酒店地方有限,張元又不願意傷人,只是架開對方的刀劍,如此馬上就被捕快們團團堵住。正在猶豫,吳昊叫道:「走這邊!」他也從另一側架住了捕快的刀,想辦法開一條路讓李元昊逃走。

 

「對!快逃!」李元昊心中尋思道:「雖然這兩個師兄待我如此情深義重,但如果現在不跑,只怕就是死路一條!」

才正要轉身逃走,看到張元、吳昊兩人已經被捕快抱住手腳動彈不得,繼而又想:「現在全天下就只剩這兩個人是真心對我,我李元昊豈是貪生怕死之輩?現在拋下兩位師兄逃走,未來只怕再也無法延攬到更多的人才,還不是只能當個流亡強盜頭子?」

「也罷!就讓天命來測試看看,我是否有資格當皇帝吧?!」

「對!寧可當皇帝而死,也不要當強盜頭子而活著!」想到這裡,眼中精光暴射,頂天立地站穩了大叫道:「大夏國王李元昊在此,要殺要剮隨你們便,不要為難兩位師兄!」

一陣帝王氣勢有如旋風一般,刮得眾捕快嚇退了三步,一群人擠在一起,誰也不敢上前去拿住李元昊,儼然像是客棧裡突然來了一頭猛虎,捕快們只敢拿刀發抖圍著,就怕衝上去會瞬間死於非命。

既然已經自稱皇帝,就不必再屈居王爺的位子。

「匡噹!」一聲,李元昊把手上的刀一扔,一字一句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朕就是大夏國王李元昊,放開朕的師兄,朕跟你們走!」

膽戰心驚的捕快們迅速清醒了,發了一聲喊,一群捕快同樣蜂擁而上,有的抓手有的抓腳,五花大綁起來拖了出去。被其他捕快按在地上的張元,吳昊看到這一幕,也是熱淚盈眶,但是全身都被壓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元昊被抓走。

 

反賊李元昊被捕的消息馬上傳遍了大街小巷,開封府尹判了一個斬立決,不日就要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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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張元正在喝悶酒,自顧自地歎氣,思量道:「從前張狂,到手功名不翼而飛。」

「如今隱忍,卻被誣陷,功名遙遙無期。」

「張元啊,張元,你有如楚霸王再世,如今四面楚歌,更能如何?元昊師弟說的對,『龍困淺灘遭蝦戲』,這是咎由自取。明明有可以施展長才,天寬地闊的深淵大澤你不去,為的甚麼待在這邊日夜擔驚受怕?」

 

「叩!叩!叩!」突然聽到有人敲門,他起身開門一看,大吃一驚,竟然有三個道長站在門外,最前面這一位他依稀記得,應該是少華派的祖師爺希夷先生,陳摶,後面兩位就分別是他在崑崙派的師父鴻雲子,上清派的師父幻清真人。張元連忙請三位仙人入座,自己則是跪在地上給三位師父一拜。希夷先生也沒讓他起來,開口問道:「張大人近來可好?」

 

張元一臉頹喪,欲哭無淚搖頭回答道:「希夷先生,如今我已經不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了?我一心為國,但是沒有受到重用,我想重情重義,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師弟明日被斬首。再說朝廷之上,五鬼當權,我想要自保都不能夠,更別說實現理想了!」

「敢問先生,世間何處有伯樂?人間何處有正義呢?」

 

希夷先生笑而不答,幻清真人卻開口說道:「徒兒,你認為韓德讓如何?」

 

「師父,原本我認為韓貪狼攻伐大宋,造成北方人民流離失所,罪不可赦!」張元回答道:「但是如今,想想韓德讓也是個漢人,對於大宋朝的漢人並沒有仇恨,不過各為其主罷了!他是契丹大丞相,所以必須要為契丹利益著想,其次才能兼顧漢人的利益或者大宋的利益。」

「想當初,唐朝賢臣魏徵,在太子建成麾下,也是使盡毒計謀害秦王李世民,如果李世民後來沒有重用魏徵,那麼魏徵在歷史上也就留下惡名,只是一個鷹犬爪牙了。」

「所以,各為其主,各行其道,只是看主子是否為當世的明君而已,後世的歷史,只能任由他人去說了。」

 

幻清真人又問:「那麼唐朝時遠嫁吐蕃的文成公主如何?」

 

「文成公主將唐朝文明帶入吐蕃,教化異邦,對於吐蕃,唐朝雙方的和睦相處有很大的幫助。」張元說道。

 

幻清真人笑著說道:「為何你會貶抑韓德讓,但尊崇文成公主呢?」

 

「回師父,因為文成公主教化萬民,消彌兵戎,但韓德讓只是盡全力為契丹效命,戰爭仍然沒有減少。」

 

「那我們的祖師爺老子,為何騎青牛出函谷關?」

 

「師父,曾子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老子也是為了教化萬民而出函谷關的。」

 

幻清真人笑道:「好!好!你要切記教化萬民這個責任,否則將不得善終。此後你的命運由你主宰,千萬記得,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道理啊!」

 

「哈!哈!哈!」鴻雲道長大笑,跟著說道:「徒兒,當年你在華州縣衙挨了板子,半夜想要尋仇殺死縣官,被我攔了下來,那時你還說,如果正道走不通,假以時日如果掌權,必然用霸道制裁昏君爛官,如今你還恨嗎?」

 

「師父,徒兒如今滿腔怨憤,像是困在籠子中的野獸,常常醉酒狂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與憤怒,」張元坦誠回答道:「打板子那事情已經放下。可是近日無妄的牢獄之災,大宋不合理的制度奪去我的功名,癭相禍害朝廷的嘴臉…凡此種種,徒兒實在無法輕易釋懷!」

 

「是否記得師父曾經提醒過你,你的心中有一股狂傲之氣 會隨著你掌握的權力越大而滋長?」鴻雲子關心地問道。

 

「記得,這也是師父要我回中原之後,入上清派參研儒釋道三教合一法門的原因。化解狂氣,只有修心一途,沒有別的辦法…當時師傅是這樣說的。」

 

「你以後一定要謹記,克制自己的狂傲之心,千萬不要在獲得權力之後,任意發起兵戎之災,否則將會如同幻清所說,不得善終,切記,切記。」

「我也只能說這麼多了,天機不可洩漏啊!!」

 

睡仙希夷先生看兩位師父交代差不多了,起身說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雖然說各為其主,但那只是小忠小義。行仁義之道,才是正確的方向。」

「中原長久以後必然會有正主,『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千萬別太過於相信權力…只有行王道,才能天下歸心啊!」

 

說完,三位仙人飄然離去,張元起身送師父們到門口,關上門,歎了一口氣,乾脆拿起酒壺灌到嘴裡,灑得滿身都是酒,跌坐在地上痛哭。哭到累了昏昏沉沉睡了,又突然驚醒,彷彿換了一個人似地,劍眉如鷹展翅,胸中豪氣干雲,起身換了一件乾淨衣裳,收拾包袱,連夜出門去找吳昊了。

 

見了面,張元把剛才三位師父來過的事情講了一遍,吳昊也大驚說,三位師父剛走,張元就來了。兩個人旋即商議好,接下來的計畫,等天一亮就展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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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悅騎著馬,後頭跟著一支樂隊敲敲打打,從州橋夜市渡口上了船,樂隊仍然隨行不停地演奏,墨家人都說,因為兵者要衣錦還鄉了,所以特別請了樂隊吹吹打打慶祝。儘管船已經開了,樂隊在船上仍然持續演奏著,雜亂的樂聲與汴河的喧鬧聲出乎意料地應景搭配在一起。漕船幫的葛少淮負責掌舵,這是一艘專屬的快船,大約一天的時間就可以到應天府。應天府就是今日的河南商丘市,在開封的東南方大約三百里的地方。後周的時候,應天府原名宋州,這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封地,也是為何趙匡胤建立的國家為什麼叫「宋」的原因。後來改為應天府,除了避宋這個字的諱之外,也有順應天意天下歸宋的意思。

 

是日正午,開封街頭才發生騷亂,兩個蒙面的武林高手,闖入刑場,將造反的首謀李元昊從劊子手的刀下救出去,逃逸無蹤。但開封人早就對這一陣子開封發生的大小事見怪不怪了,中秋夜才有契丹高手刺殺皇上,如今從刑場中把反賊李元昊撈出來,也不算甚麼大事。夜裡夜市依然熱鬧,酒家依然是笙歌達旦,彷彿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黎明時分,快船在中途一個人跡罕至的渡口,叫做項羽廟的地方停了下來,岸上早有兩個人騎馬,幾十個人駕著幾輛車等著。獨孤漠與朱悅下了船,對騎在馬上的兩個人拱手,獨孤漠說道:「張師兄,吳師兄,你們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兩位的家人我們按照約定接了出來,潦備水酒,與兩位餞行!」

 

原來這兩位正是張元、吳昊,正是他們兩個劫了法場,救下李元昊。被軟禁的家屬,就由朱悅安排義耳幫的人挖地道救了出來,偽裝成為樂隊,從開封搭船走了。

 

「漠姑娘,朱公子,兩位的大恩大德,張元與吳昊沒齒難忘!」張元下了馬,與吳昊一起端起了酒杯,對朱悅與獨孤漠說道:「我們將輔佐李元昊建立大夏國,他日相見,只怕是在戰場之上了。」

 

此時天空下起了雪,張元拔劍在手,對朱悅,獨孤漠拱手說道:「此地名為項羽廟,我倆並非不愛大宋,也未曾想過要與昔日的同胞兵戎相向,但如今前有烏江後有追兵…難道是天命註定?且讓兄長們舞劍吟詩,藉著這個雪景,訴說內心悲壯的情懷吧!」

說完,一邊舞劍,吳昊在一旁唱道: 

《六州歌頭》

作者:宋朝 李冠

 

秦亡草昧,劉項起吞併。

鞭寰宇。驅龍虎。掃欃槍(讀音:纏撐,彗星的意思)。斬長鯨。血染中原戰。

視餘耳,皆鷹犬。平禍亂。歸炎漢。勢奔傾。

兵散月明。風急旌旗亂,刁斗三更。

共虞姬相對,泣聽楚歌聲。玉帳魂驚。

淚盈盈。念花無主。凝愁苦。

揮雪刃,掩泉扃(讀音:全ㄐㄩㄥ,陰間的意思)。時不利。騅不逝。

閒陰陵。叱追兵。鳴暗摧天地,望歸路,忍偷生。

功蓋世,何處見遺靈。

江靜水寒煙冷,波紋細,古木凋零。

遣行人到此,追念益傷情。勝負難憑。

 

吟完詩,長嘯一聲,將酒一飲而盡,翻身上馬。

 

「雖然我們都捨不得兩位離開,但是局勢已經發展到,大宋天下已沒有兩位的容身之處,這是大宋朝的損失,兩位兄長要多保重。」朱悅也舉起酒杯回禮道:「墨家人不會主動挑起戰爭,但如果真的戰場相遇,我們彼此各為其主,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兩位,這罈酒我帶走了,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無路,誰想要離鄉背井,又何嘗有人願意與故人反目成仇呢?」吳昊舉杯一飲而盡,萬分無奈說道:「師父前天夜裡殷切交代,我們倆要致力教化萬民,避免兵戎之災,以免橫死。只是我們的主子好戰,只能全力勸阻,屢勸不聽,最終也只有罷官求去。」

「我也不想要成為漠姑娘劍下亡魂啊!」

 

「兩位別擔心,我的劍只殺不仁不義的鼠輩,時候不早了,兩位師兄趕快走吧,以免耽誤了行程!」獨孤漠也舉起酒杯,一反過去分三口喝完,這次她一飲而盡,眼淚已經濕了眼眶。

 

望著張元,吳昊遠去的車馬,獨孤漠與朱悅也回到船上,沉默了一會兒,獨孤漠怔怔地出神,伸手握住了朱悅的手,問道:「小烤鳥,我們這樣做對嗎?幫兩位師兄把家人送出京城,但兩位師兄即將建立大夏國,日後宋夏必然有不停止的戰爭,我們是不是做了貽禍萬年的事情呢?」

 

「我們都重情重義,重情重義的人,必然要面對這種困擾。如果亦僧亦道大師問我,殺了張、吳兩位師兄,可以救百萬人,殺還是不殺?」朱悅黯然地說道:「我只能說,如果張、吳兩位師兄與李元昊一起窮兵黷武,那我只能選擇殺了他們。」

「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姑且相信天命,如果天命他們真的可以建立大夏國,就不是我們可以阻止得了的,就算現在殺了兩位師兄,只怕大宋朝還有更多憤慨不滿,被五鬼奸臣逼到走投無路的人投效李元昊,或者投效契丹人。」

「至少我們知道,一開始他們倆會致力於教化黨項百姓,這也是蒼生的福氣啊!」

 

「只怕李元昊不是他們兩個能勸阻得了的主子…而且…」

「我怎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終有一天,這把『廣陵散』會割斷張師兄的咽喉呢?」

 

朱悅輕輕摟住獨孤漠,安慰她別再多想,兩人望著船外正在飄落的雪,對於自己選擇放走張元、吳昊的這件事情,開始感到陣陣的不安。如果有一天,真有那麼一天,需要殺掉張元,吳昊,甚至殺掉李元昊才能取得和平,那麼,獨孤漠的選擇會是甚麼呢?殺,還是不殺?

 

多年以後,西夏在張元、吳昊輔佐之下,國家富強,張元擁兵在手,心中狂狷之氣抑制不住,與大宋之間發生數次戰爭,最後張元與李元昊率軍入侵中原戰敗。本來張元想要串聯契丹一起攻打大宋,但卻離奇死亡而作罷。有人說張元是被李元昊下毒毒死的,也有人說,夜裡聽到了風鈴聲,張元全身中了幾十劍,咽喉被割斷痛苦地死去。

 

吳昊則是在同一天夜裡被砍斷了一隻手臂之後,活了下來,重新披上道袍,向西邊走入八百里翰海沙漠,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又過了幾年,李元昊夜裡酒醉之後竟然被割掉鼻子,流血過多死去。據說是太子犯案,因為李元昊搶了太子的愛妃。但也有人說,太子只是人在現場,刺客用太子的刀割掉了李元昊的鼻子,又把刀入鞘回到太子手上,導致太子因為害怕,而畏罪潛逃,最終是被大臣抓回來處死。按道理,太子想殺死李元昊,一刀刺入心臟還比較快,從來沒聽說割鼻子的。割鼻子這是北方遊牧民族計算戰功的方式,只能說,這是刺客幹的比較有可能,李元昊至死也沒說出是誰下的毒手。

 

西夏後來被蒙古滅亡,原本流傳在西夏宮中的秘聞也就流傳開來。據說,李元昊年輕的時候,曾經喜歡上一個女孩,只是當時他年輕,一心想著要造反當皇帝,那個女孩也就離他而去。直到他終於當上了皇帝,才發現這世間的女子,沒有一個他看得上眼,日夜思念過去所愛的女孩之餘,他性格開始暴躁,多疑,四處尋找姿色、身影跟他過去所愛的女孩相似的女人,只要有一丁點像,哪怕是王公貴族的妻女,他都要強取豪奪過來。當初,他為了迎娶契丹興平公主,氣走了心中最愛的女孩,後來他真的娶了契丹的興平公主,卻因為日夜思念所愛,竟然將興平公主打入冷宮,害她病死。

 

李元昊死前的那一夜,據說這個女子來到宮中,依然絕美如昔。女子說,她是來取李元昊性命的,李元昊竟然也不求饒,只是款款訴說衷情,告訴這個女孩說,錯失了一生的摯愛,至今生不如死,如果是她來下手,李元昊認為此生無憾!

 

這女子心軟了,但是李元昊雙手沾滿血腥,不可以輕饒。於是女子說,我必須帶走你五官之一,至於你是生是死,彼此再無關係。李元昊慨然允諾,指著鼻子說,他最自豪的就是這隻英挺的鼻子,妳就取走吧,能再見到她一面,已經完成此生最大願望了,就算她不殺他,李元昊從今天開始也是死了。早知道餘生如此痛苦,他寧可與她廝守一生,也不要這個狗屁皇帝位子。此時太子剛好進來,那女子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珍重,隔著手帕捏著太子的刀,俐落砍下李元昊的鼻子,還刀入鞘回到太子手上,身形瞬間就飄出了幾十丈遠,消失在無垠的深夜中。

 

李元昊悲痛欲絕,不肯接受太醫的治療,也不吃不喝。他說,這一刀一點也不痛,反而,他心裡面舒坦多了。就這樣,任由鮮血流盡而死。

 

但是這是宮中祕聞,蒙古滅亡西夏的時候,距離李元昊建國也快兩百年了,也沒有人能證實這故事的真假。宮女們都言之鑿鑿,這是真的!可是當聽故事的人問說,你說故事中這個刺客女子,是李元昊一生所愛,我們還能相信。可是最後太子看到她瞬間就飄出幾十丈遠,一跳就跳過宮廷的高牆,這世間怎麼可能有人做得到?而且,李元昊愛的這女子,應該有名有姓吧?怎麼沒人知道呢?

對啊,說這故事的宮娥們個個語塞,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到底這故事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呢?

 

故事只有人們願意相信的那部分是真的吧!

 

張元、吳昊輔佐李元昊富強了西夏之後,大宋皇帝認為,張元投靠李元昊,是因為張元在殿試的時候被皇帝批了「不及格」,因此連進士資格都沒有,甚至連同過省試的正奏名資格都被取消,憤而投靠李元昊加入造反陣營。為了避免再產生另外一個張元幫助西夏或者契丹,因此修改了科舉制度,能參加殿試的人,都可以獲得進士資格。

但張元投效李元昊的原因真的是這樣子嗎?

宋朝就算給了張元一官半職,只怕也是被烏煙瘴氣的朝廷逼走吧?

別忘了,五鬼奸臣也參與了宋朝史書的編寫,所以實際的真相已經不得而知了。

台長: 白目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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