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盞燈弄亮後，我的右眼幾近失明。
這盞小檯燈是某個曾在身邊的人留下來的，自從出國之後便被我鎖入抽屜小心收藏著，不過每年回台灣休息的這段日子，我一定將它拿出來使用，儘管我對它身上的灰塵一直不聞不問。
上個禮拜的某晚小檯燈的燈泡不亮了，嘶嘶聲持續兩秒後鎢絲燒斷，細小的鎢絲像斷肢般輕輕掉落，我不以為意的從抽屜裡找了個新的燈泡換上，旋即將舊燈泡扔棄，一如所有生命中廢物的命運。
也許我便是這世界的廢物，不過基本上我還是與這類報廢的燈泡有兩點極大的差異：第一，我不會發亮，第二，我不是玻璃製材。或許還有更多稀奇古怪卻言之成理的理由能夠印證我與廢物之間的關聯性，但我是否真是一顆即將或已然燒黑的燈泡其實再也不重要了，事實上，我在意的比較是：我報廢的時候會不會較有尊嚴一點，至少別給隨手扔進垃圾桶裡。
換上新燈泡後，小檯燈仍然不發光。我視若無賭地照樣生活：只是缺了一盞燈罷了，生命又能黑暗多少呢？
這幾天以來，每逢看見書櫃上這盞不發光的燈，目光便自動移開，彷彿是牆上一抹污漬，無所謂地存在著。然而，久而久之我卻漸漸感到惱火起來：它沒有壞掉的理由，我沒有虐待它，更沒有輕視它，我不過只是沒有意願清除燈座上的灰塵，而這應該不是個罷工的好藉口吧。
我耐心地在它的身上摸索著。礙於房裡沒有工具，我只能以手彎折它，探觸它可能的問題，後來終於發現是原來是燈泡接觸上的問題。
「不過是接觸不良而已，」我如此安慰著自己，並且相信應該很快就能修好它，房間就快回到明亮澄黃的日子了。
燈光時而消逝，時而強烈，一閃一滅地右眼像浸泡在深海中卻急速向上衝升般地開始吃不消起來：燈光將我的臉頰一分為二，左半臉屬於恆常而穩定的黑暗，右半臉則屬於忽明忽滅的人間。
很幸運的，小檯燈在我的碰撞攪弄後開始散放安靜的光芒，儘管它還是會突然熄滅，或者突然強光灼人，可是不論如何，我終究是讓它暫時脫離故障的狀態，縱使我的右眼因此幾近失明，但至少，我還完整的保有那隻黑暗中得以視物的左眼。
我是如此樂觀的認為著。
10/01/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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