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借我這本書好一陣子了,翻了前面幾頁,可是不知怎地,就是裝載不下。直至昨晚,才終於老老實實地閱讀起來,今天早上看完了它。似乎,考試越逼近的時候,越不想看該看的書,越是要做些什麼別的。
這本書給我的感覺就是,不會引起我過度的激情,那種溫度,很符合現在的我。就像溶化固塊巧克力一樣,開了火但不能讓它滾,可那熱度卻已足夠使它成為液態。
─你走得何其痛快,從不顧念我有多麼難受,但我可曾恨過你?從來也不恨,平心而論,我折磨你就如同你辜負我一般多,這樣很好,符合平等與對稱之美,說到了平等,我常常不禁猜想,你是否也懷念著我?
為什麼,在死亡以後,才開始尋找他的蹤跡?有關他的一切,只存在於過去,卻於現在被我翻了出來。還想怎麼樣?難道還看不清,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他的新下落?可就算是如此,卻還是拚命尋找蛛絲馬跡,把那些發現當成了新的什麼,以取得一些安慰。
─當你已經擺平在地上,你就不可能再跌倒。
to be or to have。to be是,那已經溶入你的骨血之中,再也分離不了;to have是,在你身外,你現在也許擁有它,有朝一日也可能失去它。當我擺平在地上時,我還有什麼是失去不了的呢?如果受盡挫折,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樂觀以對嗎?
─「我不願意。」這句子一脫口而出就成了永久的謎題,四個字,只有百分之五十符合她的心意,未竟的部分語言無法傳遞,若是再多幾個字呢?或者轉換一種嬌柔的語氣呢?她後來的路途是否會變得比較輕鬆?寥寥四字多年來讓她長久回想,揣測各種組合方式,不,我願意,我願意不?意願不我?怎麼想怎麼費解。
言語總是有無法表達的時刻。而且,就算費盡力氣,把想說的全都說了出口,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能夠理解─和自己相同的理解。又或者,誤解本是必然,只要一傳達出去,真實性便逐漸降低,最後終於化成扭曲的記憶。
─美麗的人像花,光是默默綻放著就能刺疼了別人。
美麗,會讓人喜愛,卻也能招引忌妒。喜愛的人默默支持著那樣的美麗,心頭偶爾泛起酸意,但總能壓抑。忌妒的人恨不得摧毀那樣的美麗,就算不在眼前,也猶如芒刺在背。美麗,可以想見的是,注定要辛苦吧。
─誓約很美,一開始就註定沒能允現的諾言,更帶有某種邪惡的美。…人,就是註定了要花上一輩子學習分離。
諾言建構出的世界,是一個有很高機率會碰不到的地方,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令人癡迷。有時想想,在一起那麼巧合,分開也不算容易,可還是一直重複著,「在一起,然後分開」這樣的境地。
─那是個很溫存的擁抱,紀蘭不排斥,也不配合,就讓君俠抱著她,心裡想著,有何不可?誰想抱都可以,別人都說她賤,她完全贊成,絕不否認。只是別人可曾明白,真正的貞潔只來自充沛的愛情?
或許有人會認為,紀蘭所想的,只是藉口。我只能說,不明白「真正的貞潔只來自充沛的愛情」這句話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並不是,有了愛情就足夠了,就滿足了,在愛情裡反而更貪得無饜,還想要它是充沛的,充沛到足以讓自己無暇挑起骨子裡的壞念頭,充沛到不感到一絲絲寂寞。
─什麼叫做囚?…只要是讓人受罪萬分,卻又無力脫離的,都算監獄。照這個定義,誰不是在牢籠之中?…人們可以忘記苦難,但是人不會忘記過去的自由。…每個人都有他的專屬地獄。
我覺得,最可怕的並不是外界的束縛,而是作繭自縛。明明想要自由,卻又掙脫不了自己下手綑綁的繩索,不知道何處是盡頭。到底,用什麼能夠解開?
─我們以光波互相問候,有時同行,有時分道遠颺,除了在交會時互換的那一點點善意,我們找不到特定的方向。我們只有繼續漂流下去,尋覓光亮。這旅程漸漸成了向光的意念,其餘的渴望就如同塵埃一樣,紛紛飛散了,淡了。終於連我們的艦體也淡了,變得透明一般,隱隱約約,前方宛若出現了終點站,又像是起點,正發出永恆的召喚,於是我們卸除了艦體的負擔,連自己也卸除,只剩下單純的飛翔。除了歸向那無限寧靜的召喚之外,我,不詳;我以外,不詳。
就算身邊的風景再好,再喜歡,我們也不可能停滯不前。藍問我,書的最後到底想表達什麼,他有些了解,卻也有些疑惑。我的理解則是,這描述的是現實與死亡。沒有人可以永遠留住,包括留在我身邊,留在這個世界。
曾經有一個朋友告訴我,他永遠都接受不了分離這件事。我回答他,這不就是現實嗎?現實就是這樣不斷的分離啊!現在想想,我的回答還蠻殘忍的,但我就是一個這樣直接的人,只要你問,我便盡我所能,希望毫無保留地回答你。縱使我知道,我說的話可能會傷害到你,但我就是學不會,怎樣去迴避你問的問題。
PS.終於可以把書還掉了!
地底三萬呎,朱少麟著,九歌出版,2005年9月10日。
圖片來源
http://www.yzu.edu.tw/e_news/399/library/0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