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於 2006/12/10 Sun 7:57am, 天母,磺溪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耀眼。我爸終於出院回家了。他在胡志強夫婦出車禍前兩天住的院;開車送爸媽回家的路上我心情愉快,收音機播著胡志強銷假上班了,我對老爸說:你跟胡志強同一天出院ㄝ。
他十月十日(首度)去大陸探親,回程前一天,10/19,開始感冒;回到台灣也不好好休息、例行回院拿藥檢查的那天醫生也沒特別關照他的感冒,就一直拖著。到了11/12那天我帶著小孩參加完幼稚園的畢業後活動回到娘家,發現他已經很嚴重,無法解出大小便,明明衰弱疲怠得要命、卻一躺回床上就感到尿意,到了廁間卻無論如何都解不出來。
老實說我精神狀況不佳,那天非常沒有決斷力。理智上知道應該趕快送去醫院,但我一人帶著小孩、不知道若馬上開車送老爸到振興後,接下來該怎麼處理這個六歲小子。就這麼鴕鳥猶疑地回到台北,心想至少我媽晚上回到家還是會顧老爸的啦。
拖啊拖,拖到 11/14 晚間才接到我媽電召,要我次日早晨去載老爸到台北來看病。到了這晚,我爸已經72小時解不出小便(實在可怕,我因為自己的精神不濟,竟然在這期間都沒有勇氣問問爸爸的情況)。次日是周三只有半天課,打電話問了圖書館長,確定下午可以讓小孩在學校圖書館等我接。周三早上送小孩到校後就回龍潭,接了兩老赴振興急診。
在急診間我又是再度因為自己的精神軟弱而鴕鳥,只讓急診室醫生替爸爸接了導尿管,就同意該醫生的見解:你們回家自行療養吧。確然,我父親看來只是因為感冒久未癒、可能轉為支氣管炎、加上之前醫院所開的感冒藥導致攝護腺腫大而無法自行解尿,似乎只要調整感冒藥及接上導尿管就沒事。但是沒驗血(因此不知白血球指數已高到雙雙破萬,血糖則低到只有三十幾);說是可以裝十五天不必拆的導尿管,急診室更連一點衛教都沒給,別提什麼要叮囑我們注意清潔以防感染。我再度猶疑了一下,既沒堅持要急診室醫生請心臟科大夫來會診、也沒提出我對尿管難道不會很容易導致尿道及膀胱遭細菌感染的疑問,只因為急著去接那沒援手無法不顧的兒子,下午兩點就急著離開醫院,還硬是先載著兩老到新店山上接了兒子才回龍潭。
大意的另一個原因是:我爸一直沒發燒。後來我知道,因為他長期吃抗排斥藥,免疫系統根本不會自己發動,即使肺部及膀胱早就發炎了,卻沒有發燒反應。這真是有點詭異,但也很容易想通;只怪我實在太沒心沒力、沒有自己想到這一點。
11/16 早上我媽又來電,說一清早我爸就連跌兩跤,她嚇壞了、也無力照顧,遂聯絡心臟科的人,請幫忙安排了病床,要我接他們去住院。聽到能住院我當然感到放心一些;當天下午一點半,終於住進病房。這天還接到 stone夫電話,確定他 11/17 下午可自北京回台。
11/17 禮拜五下午接到 stone夫,一家三口去醫院看我爸。更慘的是,禮拜六早上他在病房的浴廁竟又因地板濕滑而再摔一跤,我媽連扶都扶不住。幸而隔床病人再次日就出院(浴室是因隔床病人的家屬盥洗而滿地水),從那天起醫院就一直把隔床空著,讓我們的雙人病房實際上成了單人房、一住二十幾天!
這二十幾天,唉。剛開始血糖超低(又重演實際上沒胃口幾乎無法進食、卻把降血糖藥照吃的劇情),白血球很高(一萬六以上),醫院把我爸平素吃的藥都給停了(令他大為不滿),主要的治療都在打盤尼西林(治療肺炎及膀胱和尿道的發炎,並因抗生素反應而至少水瀉了一個禮拜)。老人咳得很慘,痰又咳不出來;他堅持了九天不肯請看護,最後還是屈服了。請了半天班的看護,讓我媽至少可以休息休息;再說,對家人他可以拒絕拍痰,對外人看護,則可能比較願意忍受。何況,醫生們好像還威脅過,不請看護的話要考慮把他轉進加護病房(當然啦,也是因為我和我娘沒什麼高強的照顧病人的本領)。而中間的轉折竟然還是:助理大夫對我解釋了為何停給抗排斥藥、為何他沒發燒以至於連他自己都以為病得不嚴重、為何需要拍痰....,這個要用理性來生病的老人才勉強同意這批照顧他的醫生「不算太爛」,也才開始願意多配合「這一次的」醫囑。
不過到了住院的第三個禮拜,他胃口比較好了以後,因為醫院還是沒給他降血糖藥,而每次測血糖又從三、四十飆高到三四百(老實說這批醫生的確不怎樣,照我媽轉述,住院第五天他們因為我爸血糖太低,硬是把他架去照腦部斷層掃瞄--老實說,我完全不了這是為了什麼--害得他大為抱怨在摔倒多次全身痛的情況下還如此折騰。但其實原因大概只在於降血糖藥!),於是我爸就在每晚九點半最後一趟醫院開的藥下肚、確定那天醫院還是沒給他降血糖藥之後,偷偷吃一顆他帶去的降血糖藥。第二天早上的血糖會因而降到可容忍的兩百左右;護士們沒有一個人知道這血糖是為什麼而好轉的。
這次住院,幾乎比十六年前換心手術那次的住院還要久。起因不過是感冒。感冒何其不可輕忽,尤其是我爸這多年來又已回復了「感冒多半還是靠自己」的習慣,每年冬天久咳不癒的毛病恐怕是日久年深到今年終於得以肺炎的等級受到認真對待與調養。想想老爸身體裏至少有兩個禮拜在大打免疫戰,到助理大夫威脅我說你爸很可能會轉為敗血症....的那天為止,他身體的衰弱恐怕實在不是我們輕易能理解想像或感受的,就覺得實在很可怖。看起來小小毛病、不過是在普通病房裏休養二十五天,其實其中卻是潛藏著安安靜靜的危機,連病人自己都沒察覺。
尤其他是這麼一個倔強不耐煩的、太相信自己理性及經驗的病人。
stone
06/12/11 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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