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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秋宜與喜娟興奮地翻閱著帶回來的「鱷魚手記」與「女朋友」。
在「女朋友」的最後一頁,發現刊登一則「女同志自我認同研習營」二天一夜的活動新聞。
喜娟有點心動了!從接觸到第一個網站、第一個網友後,她已認知到自己不想一直處在兩人世界裡,她想要有一群邱妙津那本「鱷魚手記」書裡所稱「拉子」的同志朋友,她迫切地渴望可以在很多人面前,即使牽手、接吻,也不覺自己是異類!她想要大大方方地開展另一種生活。
「宜!妳看!有一個參加研習營的活動耶,我們去參加好不好?」
秋宜接過雜誌看了一會兒,說道:
「妳很想參加嗎?」
「對呀!看課程的設計好有趣,而且我也想認識其他女同志……妳覺得呢?」
秋宜知道喜娟自從接觸網路之後,突然之間,對於「女同志」非常好奇。自己深知喜娟想多認識他人的渴望,於是不忍掃她的興,輕鬆地說:
「好啊!妳想去我們就去,好不好?」
其實秋宜一點都不覺得需要與別人產生多少互動,兩個人的生活對秋宜而言,一點都不會無聊。認不認識其他同樣的人,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但是看見喜娟企盼的臉,秋宜立刻將自身的感覺擱下,順從喜娟的希望。
「不過…這裡寫說要親自打電話報名耶……這樣會不會怎樣啊?我有點害羞耶……」
喜娟也覺得很害羞。畢竟打電話過去,等於是向不認識的人,承認自己是「拉子」!喜娟有點遲疑了,整晚就在「去」與「不去」之間猶疑,兩人終於還是難以踏出第一步,決定不去。
喜娟多年以後,回想起自己當初下的決定:如果是決定去,減低自己對同志的好奇、增進自我的認同與對經營同志伴侶關係的瞭解,也許,自己的人生不會這樣大轉彎吧!
決定不去之後,喜娟並未減少對進入女同志世界的探索。她想看看其他T長什麼樣,也想知道其他P是不是都跟自己一樣,以及她們之間彼此的互動……,而這一切都像是一股拉力。秋宜眼見喜娟因租屋處未架設網路,每每需要上網都得到秋宜家裡,於是體貼地為喜娟在租屋處安裝了一台數據機,以便喜娟在她自己房裡時,也能自由地使用網路。
某晚喜娟與秋宜各自在各自的住處趕報告,喜娟面臨到瓶頸,索性上網抒解一下壓力,於是在入口網站首頁再輸入「同志社團」,在幾個搜尋結果中,點進C大的女同志社團,隨意逛逛。赫地發現一個「徵友園地」,喜娟好奇地移動滑鼠,打開該園地的資料。
「哇!好多要徵友的人喔!真好玩……」喜娟快速度地瀏覽一筆又一筆的徵友資料,刊登的人有T、有P,還有不分呢!不分是指可以跟T也可以跟P在一起嗎?多達二百多筆的資料看得喜娟眼花撩亂,原來這世界上有這麼多跟自己一樣的人,原來有這麼多想找伴的人呢!
喜娟看著看著,不小心按到「徵友資料登錄」。
她突然有一股戲謔的衝動。
「如果我登資料在上面,那麼,會不會真的有人寫信給我呢?」
喜娟越想越覺得又刺激又好玩,於是,開始編起自己的介紹詞。
暱稱:飛飛
出生年次:1980(編小一點好了)
所在地:台北
自身性向:P
狀況:(該寫單身還是有伴了呢?但是,如果寫有伴,那就無法吸引其他人寫信給我了呀……喜娟想了想…在鍵盤上打著…)單身
E-mail:xxxx@xxx.com.tw
自我介紹:
「一顆柔軟的心
想要懂得的妳好好疼惜
希望能與
單身、率性、能夠跟家裡公開拉子身份的T交友」
喜娟想了好久,終於擠出這幾句介紹詞。
為什麼要寫「能夠跟家裡公開」呢?
喜娟寫完後,才發現自己潛意識裡還是希望能夠能夠為另一半的父母所接受,而這接受,是對媳婦的接受,而非僅僅是「女兒的好朋友」的那種接受。
喜娟按下「登錄」,看見自己亦真亦假的資料瞬間放在該站上,既覺得刺激、期待,卻又帶絲愧疚,因為這樣的行為是欺瞞著秋宜偷偷進行的呀!
但是,如果告訴秋宜,她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嚴正地責備她,並且不允許她刊登這樣的徵友資料。那麼,自己就會帶著一顆好奇心,輾轉難眠了!
喜娟還是決定不告訴秋宜,她明白自己這麼做,只是滿足一種窺探與好奇,並非真正想要結交其他的T,她會控制好自己的心態,絕對、絕對不會因此而讓秋宜傷心!
喜娟為自己立下這道守則,很快地,當晚就接到好幾封網友的來信。
不過,沒有任何一封是喜娟想回信的。
隔天晚上,喜娟又接到四、五封來信,打開其中一封署名「書文」的來信,不自禁地引起喜娟的好奇:
「妳好!我是許書文。這名字可是真名喔!緣起於我出生時,媽媽將我的八字拿到算命先生處,他說,這孩子將來會過於調皮好動、像男生一樣,所以要取個"書"加上一個"文",讓她將來像個好女孩一樣在家乖乖唸書。
算命先生與媽媽怎能料到,我書雖然念得尚可,然而永遠不會是一個乖女孩!
妳是我唯一一封寫信的網友,主要是因為妳要求的條件"能夠跟家裡公開拉子身份"很特別。好奇妳為何特地提出這樣的想法呢?
我跟家裡是公開的,但這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幸福,而是經過高中時期激烈的家庭革命而來。直至現在,父母雖然清楚我的性向,但也害怕主動與我談論這方面的議題。這樣算不算是公開呢?
期待妳的回音!」
喜娟閱畢,心裡激起一小波的漣漪。這個人好特別呀!想必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子!喜娟為這樣的人心生感動,立刻回信給許書文:
「嗨!很高興收到妳的來信。
覺得妳真是特別,妳可以對完全陌生的我透露妳的真實姓名,網路世界虛虛實實,妳不怕嗎?
另外,妳也提到家庭革命,這讓我對妳衍生幾許敬佩之意。
我想,妳一定是一個既勇敢又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
忘了問妳,妳交過幾個女友?興趣是什麼呢?
我先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好了。我住在台北,交過一個女友,平常喜歡唱歌、逛街與烹飪,目前還是學生。
此外,我的真名叫做江喜娟。很高興認識妳!」
喜娟將信件送出後,小心翼翼地在資料匣裡另設一個「文章」的資料夾,用以存放許書文的來信。弄好後將數據機斷線,電話立刻就響了:
「小寶貝…妳一定一直在上網喔?電話一直打不進去耶…」
喜娟不好意思地說:「對呀!對不起嘛!」
「最近我爸媽要幫我換一支手機,那我用這個月的零用錢,也幫妳辦一支好不好?」
「好啊好啊……宜!妳對我真好!」喜娟高興地喊著。
「好啦!小寶貝餓了沒?我們出來吃宵夜吧?!」
掛斷電話後,喜娟拿件外套準備出門。
這是喜娟與秋宜相遇相知以來,第一次沒有將自己的事情完完整整告知秋宜。心中雖然對秋宜有著深深的歉疚,但更多的是,在心裡慢慢產生的、對許書文的好奇。
接下來的日子裡,喜娟就僅跟許書文通信。
很快地,喜娟又收到許書文的E-mail。
「TO喜娟:
呵!妳的名字也很好玩呀!有沒有什麼典故呢?
經歷過大學前兩年的自我掙扎與探索後,對於自己的女同志身份,我秉持的態度是"不隱瞞、也不主動告知",如果有人問我,我就坦承。我想這是對我自己誠實吧!所以,我不擔心向妳吐露真名。
事實上,我也只有跟妳通信而已。我說過,妳的介紹詞吸引著我的注意。我想,一個愛唱歌、會烹飪的女孩,一定會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吧!
我交過三個女朋友,第三個女友與我分手將近三個月。她在我忙著準備研究所補習期間,另外與一個男生交往,並且與他發生了關係。她覺得內心對我很愧疚,卻又沒辦法承受與我這樣的女生談戀愛的壓力。於是,她向我提出分手。而我,就讓她自由。
我也住在台北,平常沒課時喜歡跟幾個同志朋友開車去玩,或者自己一個人開車上陽明山吹吹風。唱歌是我最大的興趣,這點跟妳倒是不謀而合呢!
待續……。
書文」
喜娟反覆看了兩次書文寫來的信,有點心疼起她所面臨的傷痛,同時也為她面對自我同志身份的坦然感到喝采。喜娟隨即起手回了她一封信:
「書文: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麼典故,因為父母在我小時即離異了,沒有人為我記憶,關於我小時候的點點滴滴。
妳所承受分手的痛,我也深深為妳感到遺憾。不過,愛情來來去去,總是得在一個對的時間遇到一個對的人之後,好好經營下去,才能修得圓滿的結果。相信妳一定可以很快地揮別那段戀情,重拾妳的自信與歡笑!
我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但是,朋友,如果妳願意聊,我會一直在這裡。
喜娟」
喜娟寄出信件後,順便回到C大同志社團網站上的留言版,卻恰巧地看見書文在一星期前留下的留言。
「TO翎:
好久沒看見妳了!自從妳離開我,我發誓再也不要干擾妳目前"正常"的生活。
但是,我的枕頭上,還殘存妳的味道;
我的書桌上,妳的身影仍矗立在我眼前,
而妳怎麼不在我身邊?
我急忙地收拾有關妳的一切,
卻在裝箱時又散落一地。
啊!妳走了,留給我的竟是無法收拾的回憶。
翎,
縱使如此,我仍然不願再去打擾妳,
讓妳自由,是我唯一可以給妳的祝福。」
喜娟不自覺地為書文的深情感傷,很想為她做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做起。
畢竟,兩個人的真實世界,並沒有交集。
喜娟墜入一種迷惘的情緒中,直到房門打開的聲響,讓自己驚嚇地關掉網路、回到現實。
是秋宜來了。
「嗨!小寶貝,妳在幹嘛呢?」
喜娟不自然地答:「沒有啊!在想下一篇報告要怎麼寫。」喜娟擔心地望向秋宜,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自己剛剛在上網?
顯然是沒發現。
「有沒有想我呀?」秋宜溺愛地擁住喜娟,「最近我們兩個人各忙各的報告,晚上都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睡在一起,要是我家裡有兩台電腦就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跟一年級時一樣,每天形影不離!」
喜娟心中不由得升起慚愧的感覺,這一星期以來,為了收書文的信,常常藉故回到自己的住處上網,的確是冷落秋宜了。自己非但忘記了當初立下的守則--僅僅是試試看、好玩而已-反而認真地期待起書文的回信、到社團去尋找她的文字形跡。雖然秋宜迄今仍未發現,但是自己的良心卻是隱隱不安。喜娟想藉著秋宜,把自己心中期待看到書文的E-mail的蠱去除!
於是,喜娟趕緊說道:
「宜!那以後我們每天還是住在一起好不好?妳用電腦,那我就看書,這樣我們就不致於有衝突了呀!」
秋宜聽到喜娟的建議,也連聲稱好。晚上兩人收拾好東西,帶回到秋宜家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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