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怎麼會是這樣的?
不管別人怎麼說,珠珠還是高高興興地上任了!手握著如意桃木劍,學著姊姊輕輕撫摸著劍上的名字,「曾寶貝」,這孩子真的是她的寶貝,終於,她也可以像姊姊一樣,接受人們真誠的感謝和託付。每一次偷溜到人間,她都好羨慕床母。當 家裡有小小孩出生,人們就開始拜床母娘,不但大年節要拜,遇到孩子做生日、生病,或發生任何特殊事情時,都要來拜床母,他們總是不斷 感謝並祈求 床母娘: 「保祐 嬰兒 長得好」、「保祐 嬰兒 會讀書」、 「保庇嬰兒夜裡好睡,白天好好玩。」……
到了七夕傍晚,敬拜床母娘的神聖時刻,人們供上 香噴噴的雞酒、油飯和蓬鬆鬆的軟糕 , 燒三柱香,把香插在床頭隙縫裡,薰得滿屋子香香的,珠珠深深一吸,全身跟著放鬆,就在旁邊床上舒服躺下,迎接一個溫柔而安靜的夜晚。 拜床母 不需要放鞭炮,所以她不用擔心等一下會被鞭炮聲驚嚇到,人們焚燒一種 上面印著衣服圖樣的金紙, 叫做 「床母衣」,送給床母做新衣服 。
在睡夢中,珠珠笑咪咪地為自己雪白的床母衣添進 金紙上的金 邊,很高興,自己 終於畢業了!躺在床上, 享受著這種被人們感謝、膜拜的感覺 , 感動得自顧自含著眼淚在笑。這時,床頭傳來冷冰冰的聲音:「喂,你怎麼隨便睡到我的床上? 我是這兒的床母, 這些供品是為了感謝我,不是給你的!」
她整張臉漲得通紅,跳起身,離開甜蜜薰香的床往外逃,冷冷的風一吹來,耳朵邊跟著響起一聲尖叫,姊姊一連串對她吼:「喂,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耽誤時間!曾寶貝已經生下來了,你這床母居然沒有守在他身邊?發什麼呆?還不快去醫院!要不是剛好在拜床母,我也沒時間偷溜出來找你,以後我真的幫不上忙啦!你可不要再出什麼紕漏了,床母責任重大,要小心,要加油啊!」
姊姊的話像子彈般掃射過來,捲起一陣風,整個人衝過來又急著飛遠,一下子就不見了。珠珠清醒過來,急急衝到醫院。哇!好多小嬰兒唷!照著編號,她找到 26 號嬰兒床邊,一下子愣在那裡,天哪!這小女孩比姊姊的田蜜蜜更漂亮、更聰明耶!好幸福!珠珠蹲下身,把臉貼在小女孩嫩嫩的臉上,眼淚嘩啦嘩啦地滾下來,溼溼鹹鹹的淚水刺痛小女孩,她開始不舒服發出嗯嗯嚶嚶的聲音想掙脫珠珠的懷抱,珠珠背後有人急急忙忙趕過來:「噯,噯,你這是幹嘛?想欺負我的寶寶啊?」
回頭一看,居然是床母學校同期畢業的同學。珠珠奇怪地問 : 「這不是我的寶寶, 26 號,曾寶貝嗎?」
「 26 號?怎麼可能?你又搞錯了吧?拜託,我們都畢業了耶!你到底要迷糊到什麼時候?真實的人生可沒有不及格的機會唷!」沒等同學說完,珠珠急急拉出桃木劍一看,糟糕,真的弄錯了!她紅著臉一連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跑錯了,原來我的寶寶是 36 號,還要再過去一點點。」
珠珠衝到 36 號嬰兒床邊,因為剛才在 26 號床邊又高興又震撼又掉眼淚,激動的感情一時都用光了,只好靜靜看著小嬰兒張著圓圓、黑黑、亮亮的眼睛,盯著她,一直盯著她。也許姊姊的田蜜蜜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一直沒想過,會分到一個男孩。就在她發呆時,小嬰兒的眼睛忽然不見了,有一張神祕的嘴,張開,再張開,大大地張開,那張大大的嘴蓋住她全部的視線,只看到深深的喉嚨裡有幾條鮮紅的血管筋絡正用力伸縮,忽然,小嬰兒驚天動地哭號起來。
那聲音這麼響,嚇到幾個孩子,接著,尖叫聲從這裡、那裡,四處響了起來。嬰兒們開始哭鬧。護士衝了進來,整個嬰兒室裡的床母都在瞪珠珠,珠珠一低頭,剛好看到小嬰兒張著好大好大的嘴,深吸一口氣,停頓了下,眼看就要以雷霆聲勢嘶喊出來了,她慌忙掏出「櫻桃唇」想封住他的嘴,沒想到,竟被他一吸氣就吞下,「櫻桃唇」卡在胸口,隨著哭聲擴張、塌下,一張嘴失控地擴大、擴大,擴大……。
滿屋子像一場噩夢。珠珠的耳朵就要聾了,頭也昏昏的,完全沒辦法思考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只能瘋狂地撈著法寶袋,拿出什麼就丟什麼。先丟出「美美夾」想夾嬰兒嘴巴,誰知道孩子一掙,夾到下巴,一時像殺豬似地嚎叫起來;來不及停手,她又丟出「翹翹捲」,這下子嬰兒的上嘴唇被捲得像個黑人;接著甩出「眨眨球」,孩子的哭聲開始出現千變萬化的旋律,她想起「眨眨球」原是為了教不會說話的孩子如何用眼睛來替他們說話,原來「眼睛的聲音」是這麼一回事,實在好可怕!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呢?要不是手忙腳亂到實在騰不出時間,珠珠好想哭。終於,當她丟出鮮豔的「崑崙煙火花」時,轟然盛開的滿天煙火,閃爍著美麗花雨,顏色鮮豔,光點迷人,所有哭泣、尖叫中的孩子都看得入迷,嬰兒室安靜下來,護士們終於有時間吐出一口氣:「到底怎麼啦?」「天哪!這是怎麼一回事?」
護士們看不到,幾個在學校表現很好的床母,正熟練專業地安慰她們的寶寶。其他的床母們,有的嘆一口氣;有的對珠珠搖搖頭;有的無情地瞪著她,還有一些七嘴八舌的指責:「你就是這樣,什麼都做不好!」「校長怎麼可以讓你畢業?」「嬰兒真的很脆弱,我們做床母的,不能隨便犯錯。」「你,真的要繼續做下去嗎?」「你應該早點回學校申請新的床母來接手這個工作,你做不來。」………
所有的聲音不斷繞呀繞在珠珠的耳朵旁,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疲倦地靠在嬰兒床邊,無助地想,孩子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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