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半獸
過了好一會，亞門才止住了笑聲，勉強地把話完整地說出來﹕
「你…你們…哈哈﹗怎、怎麼只有你們兩個？使者給你的青鳥呢？」
被阿諾一語道破的艾妮爾，很快便收歛起來，停止了開懷大笑，改成掩著嘴巴
偷笑。
「對啦﹗拿奧呢？」艾妮爾被亞門如此一提才醒起了他們那隻名命為拿奧的青
鳥在不知不覺間被遺忘了。
「啊…」阿諾努力地回想著到底在什麼時候跟拿奧失散地說﹕「好像把牠留在
羅威他們那裏去了﹗」
「什麼？留在龍族那裏？阿諾你怎麼可以掉下拿奧的啊﹗」艾妮爾吵鬧著。
亞門像是思考了一會後失聲喊出這句話﹕
「龍族？你們到過『中央沙塔』？」
在一同前往距離沙漠與陸地分界線最近的聚落的期間，阿諾簡短並選擇性地講
述了他們目前為止遇到的事，包括紫袍的目的、參與龍族的戰爭、辰龍甦醒以
及地下之城的事。
「難怪近日在各聚落零星地聚集了些受了傷的紫袍，還有士兵在戒備了，原來
發生了戰爭…」最後亞門總結了一句﹕「不過，你們平安回來就好了﹗」
「是哪裏的士兵？」阿諾迫切地問，害亞門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嗯…？」
「鍚烈斯特皇室派遣的？還是雅奴特洛的？」阿諾補充著，此時，艾妮爾也意
會到阿諾的焦慮了。
「看來不像是宗室的軍隊…大概是跟紫袍同一陣營的吧﹗」亞門說。
「即是說…是雅奴特洛的士兵嗎？」艾妮爾皺起了眉頭把目光移到臉色一沉的
阿諾身上。
「莫名其妙的是，帕拿因沙又不是他們管轄地，他們居然在聚落的出入口處設
置了路障，徹查所有通行的人﹗」
阿諾和艾妮爾不禁交換了個警戒的神色。
「這樣我們還要到聚落裏去嗎？」艾妮爾低語道，只見阿諾站在原地猶豫著。
「亞門，不通過前面的聚落就不能走出沙漠嗎？」阿諾問。
亞門回過頭凝視著已遠離他快一公尺，筆直地站在黃沙上的阿諾，一語中的地
說﹕
「不單止是聚落的出入口，就連帕拿因沙的邊緣都有紫袍或是雅奴特洛的士兵
在看守啊﹗」
「那樣不就等於出不了這個沙漠？」艾妮爾失落地衝口而出，亞門馬上露出了
詫異的表情﹕
「出不了？為什麼會出不了？你們做了些什麼壞事一聽到有軍隊徹查便那麼慌
張哪？」
「做壞事的不是我們啦﹗」艾妮爾顯得更加慌張地解釋著。「啊、只是…
嗯…」
艾妮爾向阿諾投以求助的目光，阿諾則無言地站在一旁，心想艾妮爾別把事情
越描越黑就好了。亞門看著手忘腳亂的艾妮爾不禁覺得好笑，他輕輕拍著艾妮
爾的肩膀，示意她冷靜下來。
站在聚落外不遠處的棕櫚樹下遙望過去，不難觀察到小聚落內帶點混亂的情
況，士兵們幾乎隨處可見。而在入口處更少不了設置關卡來檢視每一個進入這
個唯一通往帕絲提亞森林的聚落的人。
亞門理了一下頭巾，便牽著青鳥向前邁步，並示意阿諾和艾妮爾跟隨著他，疾
風則靜靜地跟在亞門的後面。艾妮爾憂心忡忡地看了阿諾一眼，只見阿諾稍微
調整了一下腰間的光之劍便跟著亞門的步伐前進。艾妮爾也只好尾隨他們了。
每向前踏出一步，阿諾的心臟就像被誰重重地搥打了一下。他心裏很明白士兵
們留守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他。阿諾忖度著要是這些士兵是他母后的部下，他
的下場大概也只是被迫放棄前往妖精森林，強制被帶回皇城而已；可恨的是，
這些士兵卻是來自那個極度崇尚古代魔法傳統的法洛斯王治理的領地──雅奴
特洛。
阿諾真的不敢想像要是他被抓起來後的下場會是怎樣﹗自從中央沙塔那一役
後，阿諾對法洛斯的感覺是打從心底裏的畏懼以及憤怒﹗即使他並不知道法洛
斯利用艾紗的事，但卻對艾妙那樣坦護他王兄的事感到嫌惡…甚至乎是妒忌。
「沒什麼大不了的，放輕鬆一直往前走就好了﹗」亞門微笑著對神情崩緊的阿
諾說道。但阿諾看來並沒有把話聽進去。
關卡已經就在咫尺了。
阿諾感覺到艾妮爾的憂心目光，但他只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前方。不管他是否
繼續踏上前往妖精之森的旅程，他都必須穿越這個聚落以離開這個沙漠。他必
須離開這個只有黃沙的地方，因為這裏對他來說已經沒有逗留的必要了﹗
金屬碰撞的鏗鏘聲打斷了阿諾的思緒，同時也把他的注意力從遠方拉了回來。
出現眼前的正是看守關卡的雅奴特洛士兵。此時阿諾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
艾妮爾使勁地拉扯著阿諾的衣袖，希望他能稍微注意到她，但看來是徒勞了。
艾妮爾已經忍耐到極限了，她正想要做點什麼的時候就被前面的兩名士兵的舉
動嚇住了。
「給我停下來﹗」左邊的士兵喝道。阿諾反射似地往後退了一步，亞門也稍微
緊張起來了，而那名士兵則接著說﹕「這不是妖精嗎？還真的有妖精存在呢﹗
我還以為他們全都死精光，消失在這世上了﹗」
阿諾為士兵們的注意力並非落在他身上而感到慶幸，但相對的艾妮爾有點倒楣
了。
「哪兒哪兒？就這髒妮子？」右邊的士兵也湊著熱鬧走到艾妮爾跟前，說時並
企圖用手觸碰艾妮爾的尖耳朵，幸好亞門及時上前擋住了士兵粗魯的行動。
「有那麼稀奇嗎？別忘了赫依特的存在﹗」亞門怒氣沖沖地拉下頭上的頭巾，
露出了他略為尖長的耳朵。臉上顯露出慍色。
「哼﹗赫依特？說穿了只不過是雜種而已﹗臭屁什麼啦？」右邊的士兵粗聲粗
氣地反駁著。
說時遲那時快，亞門差點直揮拳頭衝上前，就只差那麼一寸的距離，阿諾制止
了他。與此同時，疾風也發出一陣怒吼。
「亞門﹗」阿諾用力抵著亞門的身子喝道。「冷靜點﹗」
右邊的士兵像被疾風這頭獵獸嚇倒了，稍微顯得有點不自在地說﹕
「哼﹗滿、滿身臭味的傢伙們﹗趕快給我滾﹗」
「滾啦﹗別站在這裏擋路﹗要是因為他們這幾個髒兮兮的傢伙而誤了正事，我
們頭顱可不保啊﹗」左邊的士兵提醒著同伴說。
阿諾聽到這裏，雖然仍為剛才的事介懷著，但同時也為這因禍得福而感到慶
幸。正在他們準備離開時，阿諾感覺到腰間的配劍被狠狠地抽扯了一下。
只見那站在右邊的士兵盯著劍柄好一會兒，阿諾深信他是在尋找著那刻在劍柄
上代表皇室的標誌。想到這裏，阿諾不禁心頭一緊，但眼見那兩名士兵只是瞥
了阿諾一眼便讓他們走了，阿諾才意會到在自己腰間的已經不再是那把會暴露
他身份的配劍，取而代之的則是那把從矮人霍納達夫那裏得來的榮光之劍。
有驚無險地越過關卡後，阿諾和艾妮爾在市集一角邊歇息邊等待亞門時，艾妮
爾拿著手杖的左手把玩著戴著的鐲子右手，看到阿諾一直把目光停留在劍上便
說﹕
「看來…真的要感謝矮人和賢者才行﹗要不是他們，剛才阿諾的身份就會被識
破了﹗」
「啊。」
「喲﹗拿著﹗」就在此時，從大街走回來的亞門把一個大包掉給阿諾，正正打
在他的頭袋上。「少量的糧食和食水﹗戰爭附帶的問題就是物價暴漲﹗把那隆
巴達尾巴賣掉才換得那麼丁點兒東西﹗」
「謝啦﹗亞門﹗」阿諾接過行李後向亞門道謝，艾妮爾即好奇地馬上打開袋子
窺探。
但吸引她的反而是袋子本身，她仔細地打量著亞門為他們準備的行李袋。這是
個用麻布縫製而成的過肩包，本身並不怎麼特別，只是袋口邊緣用彩線縫了
邊，其餘的可謂其貌不揚。但偏偏艾妮爾卻對它情有獨鐘，不等阿諾發揮他僅
有的風度要替她拿行李，她已經把包包帶上了﹗
阿諾起初也為艾妮爾這一舉動感到奇怪，但當他發現本該拿在她手上的青金石
手杖消失在她手裏的時候，他便恍然大悟了。
在與亞門臨別的時候，阿門要求跟艾妮爾單獨談了一會兒，站在遠處的阿諾只
見他們兩像在說些什麼投契的話，然後阿門便從衣領裏拿出一樣東西給艾妮
爾。當阿諾想要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的時候，亞門也像是察覺到阿諾的視線，
害阿諾退縮了起來，馬上裝作沒事發生。
不久，兩人也紛紛回來了。最後，亞門向二人交代了邊境的狀況後他們便正式
分手了。
在亞門的提醒下阿諾和艾妮爾保持著他們那髒兮兮的模樣，平安地踏出了那遍
黃沙。在正式進入了冰釋之森的那一刻，艾妮爾終於手舞足蹈地放聲喊了出
來﹕
「樹木、森林、綠色﹗綠色﹗綠色的世界﹗」
雖然在這裏空無一人，但艾妮爾的舉動還是叫阿諾感到難為情，就在阿諾想要
做些什麼阻止艾妮爾這樣活蹦亂跳的行為時，冷不防，哇啦一聲，突然下起大
雨來。害兩人一時之間都反應不過來，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拍打著他們身上的泥
濘和灰塵。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意識到該找個地方避雨。
片刻，帶來驟雨的烏雲很快便離去了。站在樹下暫避的二人互看了一下，看到
對方濕漉漉的狼狽模樣都不禁大笑起來。但多得這場雨水，他們身上的污垢總
算稍微洗去了。
「對啦﹗剛才阿門給了妳什麼啊？」阿諾盯著露出在艾妮爾袋口的青金石手杖
的石子說著。
「嗯？阿諾指的是…」
剎那間，艾妮爾神色凝重地舉起了指頭示意阿諾安靜。阿諾對這個現象並不陌
生，只要他們在森林裏，艾妮爾對四周的警覺性都會變得很高。
冷不防，一陣強烈的狂風擦過二人身旁，而出奇的是兩人居然安然無恙地站在
原地，絲毫沒有損傷。
「沒事吧？」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阿諾說。
「嗯…但感覺有點奇怪…我指…我們的四周…」聽到艾妮爾的話，阿諾才開始
環視四周。周遭的景象在一下子變得迷糊起來，但很快又回復剛才平靜的森林
景象，最起碼在阿諾眼中是這樣，只是艾妮爾卻不以為然。
「到底怎樣了？」阿諾問。
「說不上來…總之感覺很奇怪﹗」
「走吧﹗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
就在阿諾跨出第一步的同時，他感覺到腳底一陣冰涼，隨即出現的是一遍血跡
斑斑的草地，不遠處躺著一血肉模糊的龐然大物。身旁的艾妮爾不禁失聲喊了
出來，此時阿諾才回過神來，他們已經被一群「野獸」包圍了。
「又有遇害者了﹗是他們幹的吧﹗」其中一頭長得像熊一樣魁梧的「獸」說。
「入侵者﹗要殺掉嗎？」另一頭獸回應著。
「是兇手的話要交給喬巴哈處置，替山拿討回個公道啊﹗」一隻長著鹿角拿著
長矛的「獸」說。
「鐵定是他們﹗只有人類才會做出那樣兇殘的事﹗」旁邊長有翅膀的「獸」插
話。
「可是…那是妖精吧…怎麼妖精會來到我們的幽谷來了？」
「到底有什麼企圖啊？人類和妖精都是壞胚子﹗」
「一定是那四族想要聯合起來想再次逼害我族﹗馬上通知喬巴哈﹗」
聽著他們那群獸的爭辯，阿諾和艾妮爾兩人瑟縮一旁，有如墜五里霧當中。阿
諾試著在他們的對話當中打聽到些眉目來，但卻不奏效。
此時，在場突然鴉雀無聲，本來包圍著兩人的獸群，自動地分裂成兩排，阿諾
和艾妮爾都抬起頭來一探究竟。只見獸群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對阿諾來說可謂印
象深刻的身影。那是一頭人馬。
「喬巴哈來了﹗」
「處死他們﹗替山拿報仇﹗」
獸群中嚷起了竊竊私語。
「多蘭奧…」
聽到阿諾喊出這個名字的艾妮爾，才認真的嘗試去打量那像是群獸的首領，稱
為喬巴哈的人馬，這是艾妮爾頭一次遇見人馬。喬巴哈雙頰凹陷，一道疤痕狠
狠地在他深褐色的眼睛底下劃過他的鼻樑。他的毛髮看上去有點粗糙乾旱，但
體架相當的強建。肩上還站著一頭黑色的大鳥。
如此同時，阿諾現在才發現，一直包圍著他們兩的獸，並非一般的野獸，而是
傳說中被世人遺忘的第五個種族──半獸。
「是誰讓他們進來幽谷的？」喬巴哈語帶責備口吻質問在場的半獸，只見一片
寂靜無聲。
「是我們自己進來的…我想…大概是﹗」打破這片沉默的人是阿諾，也因此而
再次吸引了喬巴哈的目光。
喬巴哈用輕蔑的眼神看了阿諾一眼，這使阿諾混身不自在。然後人馬把視線落
在躲在阿諾身後的艾妮爾身上，用冷淡的語氣說﹕
「森林的妖精，是妳破壞我族的結界的嗎？」
聽到人馬這樣說，兩人都不約而對結界二字產生相同疑問﹕難道半獸也架設了
自己的結界了嗎？
就在艾妮爾慌慌忙忙想著要回答喬巴哈時，一道冷空氣劃破了本來寂靜的大
氣，咻的一聲擦過人馬肩上的大鳥，正向著阿諾胸膛衝去。
受到驚嚇的大鳥一躍而起，剎那間，整個大氣中只充斥著鳥的悲鳴聲。
「阿諾﹗」
「瑪沙拿﹗馬上給我放下山拿的弓箭﹗」就在艾妮爾喊出阿諾名字的同時，人
馬凌厲地轉身叱罵。艾妮爾無暇理會人馬背後的身影到底是誰，因為她的注意
力全落在阿諾身上。
而眼前的景象都叫在場的所有半獸以及阿諾本人目瞪口呆，那支本來直直奔向
阿諾的箭，靈空地懸在他胸前。同時，在阿諾衣服底下透露出一團奇妙的光。
喬巴哈放棄責罵躲在樹叢後的瑪沙拿，改而走到阿諾跟前，用手把停在半空的
箭摘了下來，並說出了一個叫阿諾驚訝的名字﹕
「星之證明…？」
「把哥哥還給我﹗你們這班兇手﹗我要替哥哥報仇﹗」瑪沙拿激動地從樹叢裏
衝了出來，一鼓作氣地奔向阿諾他們，但中途被喬巴哈用單手提起了他細小的
身軀，吊在半空。
此時，阿諾和艾妮爾才注意到稱為瑪沙拿的小不點，是個長得像猴子的半獸。
他用力地爭脫人馬的束縛，但卻徒勞。
「喬巴哈你這個混蛋﹗放開我，就是因為你我哥哥才會死﹗」
「住口﹗瑪沙拿﹗這裏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場意外﹗」剛才那隻長有鹿角的半獸
生氣地說。旁邊的半獸都不敢發一語。
「沒關係﹗蘭也﹗」喬巴哈回應道，如此同時，他也鬆開了抓住瑪沙拿的手，
瑪沙拿趁這機會馬上拔腿就跑，只掉下一句話﹕
「別以為自己是人馬便有多了不起﹗你跟那些愚蠢的外族一樣卑鄙﹗」
「瑪沙拿﹗你給我站住﹗」
「別管他了﹗」喬巴哈用手阻止了欲去追瑪少拿的蘭也，但視線則完全沒有離
開過阿諾胸口那團光。「那是星之證明沒錯吧？」
「那是…」終於回過神來的阿諾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然後他看到人馬依然盯
著他胸口，阿諾才意會到該拉開衣領把那從多奧蘭那得到的星屑碎片拿出來。
「如何得來的？」喬巴哈雙目緊盯著阿諾手上的星屑碎片，但說話的語氣依然
冷淡。
「是艾帕瑞爾森林邊界的人馬多奧蘭給我的﹗」
「艾帕瑞爾…？」說時，喬巴哈把目光轉移到阿諾身後的艾妮爾﹕「妳是那裏
的妖精？」
近距離看著喬巴哈的臉，艾妮爾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更懼怕而畏縮在阿
諾的背後。
人馬也不期待艾妮爾的回答，他馬上別過頭來並調高了聲調跟仍圍在四周的半
獸們說﹕
「把他們兩綁起來﹗在還沒找出真兇之前好好的看管著他們﹗」
「慢著﹗可我們也還沒搞懂情況啊﹗」阿諾嘗試著爭辯，可在場沒有一個人把
他的話聽進去，兩人也束手無策，唯有聽天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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