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霍納達夫．達勒斯
阿諾為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而苦惱著，矮人則越來越著急，失去了他本來就
不怎麼多的耐性。在阿諾他們爭辯著到底要用什麼來交換的期間，他不時往回
望，注視著走廊外的中庭。
然後，中庭被一束強烈光照穿透。最起碼，在矮人眼中這是一束很強烈的光
線，因為他的眼睛被刺得幾乎瞇成一條線。那是旭日初昇的第一束光線。
繼續聽著阿諾他們無止盡的爭論，矮人開始變得氣急敗壞，他把視線從中庭拉
了回來，沒好氣地說﹕
「拿去拿去﹗都給我拿去﹗你們耗了老子太多的時間了﹗時間比起你們這些傢
伙手上的東西都要寶貴﹗」說著，矮人一個轉身，大步流星地往長廊走去，還
不等阿諾他們作出反應，他又怱怱回頭說﹕
「出口就在那邊﹗趕快給我滾﹗這裏以後都不再歡迎你們﹗給我滾﹗」
比起之前矮人的粗聲吼叫，這次的語氣聽上去更加的嘹亮。矮人把話說畢後便
快步欲離開這小房子。阿諾連忙大聲說﹕
「我叫阿諾﹗」他又想了一會﹕「阿諾．鍚烈斯特﹗」
矮人聽後，矮小的個子再次面向他們，他向阿諾頷首。然後把目光投向艾妮
爾，此時，艾妮爾才意會到她也必須報上名來﹕
「艾妮爾﹗」又連忙補上一句﹕「就這樣，沒有姓氏的﹗」
「因為妳太年輕了﹗」矮人不經意地發笑著說。
「那個跟這個到底有什麼關係啊﹗」艾妮爾再一次跺著腳，漲紅了臉反問著，
可是她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只見矮人又把目光從她身上移到賢者那裏去
了。
「沃瓦特．斯科達爾。」賢者首次說出他的名字，就連身旁的阿諾和艾妮爾也
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一直忘了詢問賢者名字
的緣故吧。不過他們馬上就回復正常了。
「霍納達夫．達勒斯。」聽過三人皆報上名字後，矮人用他響亮的嗓音說出了
名字後，視線再次回到阿諾身上說﹕
「小子﹗我不容許璐瑪斯狄有這樣的下場﹗」說時達勒斯舉起了他手上那把跟
阿諾交換來的斷劍。阿諾默默地頷首，凝視著矮人手上的王室之劍像是在跟它
作最後的道別。
「小妮子﹗我警告妳別再跟鍚菲魯那傢伙接觸﹗」達勒斯粗聲粗氣地對艾妮爾
說，雖然艾妮爾很不服氣，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接著，達勒斯再把注意力放
在賢者身上說﹕
「人類的賢者﹗我不准你再帶任何人進入老子的地下之城﹗永遠都不容許﹗就
算拿赤水晶來當過路費也不行﹗」
「是的﹗」賢者恭敬地行了個禮。
最後，矮人達勒斯留下了一句話便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快給我滾﹗」
不過，阿諾他們都意會到這句話並沒有惡意，只是說得比較粗魯一點而已。阿
諾彷彿看到矮人是消失在陽光當中的，可他認為這只是他一時眼花罷了。
阿諾他們朝著矮人剛才指示的方向走進了一條隧道。才剛走進去不久，艾妮爾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張開了嘴巴，驚訝地說﹕
「霍納達夫．達勒斯？不就是賢者說過的那位地下之城的城主？」
只見阿諾和賢者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鎮靜，他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然後笑了。
「你們一早就知道了？」艾妮爾像是想要尋找著還有誰跟她一樣一直被蒙在鼓
裡似地質問著，只見賢者神情泰然頷首。艾妮爾只好把目光投向阿諾，但聽到
阿諾的話，不禁失望極了。
「矮人不是一直說這是他的城、或是他的城樓啊﹗所以當我聽到他的名字時也
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了﹗」
「什麼嘛﹗只有我一個不知道﹗幸好沒被那矮人看到我剛才的反應，不然又得
被他譏諷了﹗」艾妮爾憤憤不平地說著。
阿諾不自覺地用手摸了摸艾妮爾的小腦袋，本來想藉此安撫她，卻使她更加生
氣。
「別這樣摸我的腦袋﹗我不是小孩子了啦﹗」
「呃、對不起﹗」
「真是的﹗連阿諾也這樣﹗」艾妮爾怒氣沖沖地掉下了阿諾和賢者，被迫握著
手仗，獨個兒穿越在這條不怎麼明亮卻又稱不上黑暗的隧道裏。
艾妮爾在阿諾他們的視線範圍內領先著。阿諾仍可感覺到艾妮爾的怒氣，決定
暫時保持這段安全距離。
阿諾轉頭看了看賢者，有點腼腆地說﹕
「剛才真的很感謝你，沃瓦特﹗」
「呵呵﹗不用客氣﹗王子殿下﹗」
頓時，阿諾的心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開口說﹕
「你一早就知道了？」阿諾見賢者有點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又補充道﹕「我
指身份的事…一開始在沙漠那裏…『撿』到我的時候已經知道？」
「怎麼可能﹗你有跟我提過嗎？」賢者灰白的眉毛向上一揚。
「…好像沒有。」阿諾想到他只在辰龍詢問他名字時才表明身份的。
「呵呵﹗就像剛才霍維達夫城主的事那樣，你可以從各方面察覺到對方可能是
個大人物，但在對方說出名字或是表明身份之前，你不可能一口咬定對方就是
什麼人的﹗對吧？」
「…是的，先生。」
賢者凝視著阿諾。
「附帶一提，我比較偏好你叫我做賢者多過管我作先生或是沃瓦特這個早被世
人遺忘的名字﹗殿下﹗」
「我也比較習慣被你叫做小伙子，賢者﹗」阿諾笑著回答。
突然隧道裏傳出了一聲驚叫，阿諾一聽就認出那是艾妮爾的聲音，此時他才發
現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出了他的視線範圍了。
阿諾和賢者趕忙上前尋找著艾妮爾的身影。幸好，並不需要花太多功夫他們就
找到了她。
只見一陣旋風般的上昇氣流擦過眾人頭頂，艾妮爾則抱著頭跌坐在地上。
「沒事吧？」阿諾上前扶起了艾妮爾。
「嗯…只是被那陣風嚇了一跳而已﹗」艾妮爾說﹕「可前方是個死胡同，我們
是不是走錯了啊？」
「不，並沒有錯。快過來吧﹗」賢者不慌不忙地站在方才氣流上昇的位置上，
一陣陣微風吹拂著他的長袍。
「可我剛才就是在那裏被吹飛的啊﹗」艾妮爾不敢置信地說。
「來吧﹗小姑娘﹗」
「走吧，艾妮爾。」
終是三人站在死胡同前方一個細小的圓形空間當中。從腳邊不時吹著怡人的清
風。
冷不防，比剛才嚇到艾妮爾的旋風還是大出好幾倍的氣流從三人腳底捲起，猛
烈地朝上空奔馳。阿諾感覺到雙腳離地的那種失重感。
他看了看身旁的賢者，只見他泰然地點了點頭，耳邊只聽見賢者一句﹕「放輕
鬆﹗」一股強烈的上昇氣流猛地把三人捲了起來。
氣流一口氣把他們帶到另一個境界，害阿諾和艾妮爾都不禁驚叫起來，一眨
眼，他們便掉落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是個洞穴。出口就在跟前。
「終於回到地面了﹗」賢者拍了拍長袍上的塵埃，慢慢地走向洞口。
還搞不懂狀況的阿諾和艾妮爾仍無力地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天旋地轉
的狀態回過神來，再次為這片久違的黃沙驚嘆。
「很好很好﹗今天是個大好的晴天﹗」賢者此時已走到洞外，站在沙上抬起頭
愉快地說著。
「在沙漠裏哪一天不是烈日當空的大晴天啊﹗」艾妮爾嘟著嘴低聲咕嚕著。
阿諾也跟著賢者踏出了洞口，他發現他恍惚能看到森林的邊界、隱沒其中的生
命樹──妖精森林的標記了﹗但阿諾不禁懷疑這是不是沙漠常的海市蜃樓現象
而已。
「看﹗」賢者像是看透了阿諾心裏的疑問，舉起了手指向東方那約隱約現的綠
色籬笆說﹕「再走大概兩天的路程就可以離開帕拿因沙，然後便會進入冰釋之
森了﹗」
「冰釋之森？」艾妮爾說﹕「我還以為會是帕絲提亞森林呢…原來我們在不知
不覺間走過頭了啊？」
「這樣也不是件壞事﹗」賢者淡淡地說，把目光移到阿諾身上﹕「好了﹗我們
就在這裏分別吧﹗」
聽到賢者這句話，阿諾和艾妮爾也不禁張大了嘴巴，不等他們說些什麼，賢者
露出了笑容說﹕
「沙漠的賢者又豈能離開沙漠呢﹗」
「…也對。」阿諾也笑了。
「可以的話，先繞到前方的小部落補充一下糧食吧﹗」
「那個…」
賢者瞥了欲言又止的阿諾一眼，臉上露出了詳和的笑容說﹕
「呵呵﹗我記得、我記得﹗你說過是因為有個疑問很想請教賢者，所以才踏進
沙漠深處的。對不對？小伙子﹗」
「是的。」
「那麼，請問吧﹗沙漠賢者就在你跟前了。」
艾妮爾凝視著阿諾被陽光打亮的側面，安靜地站在他身旁。
沉默了好一會兒，阿諾才打破沉默。
「不。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去尋找答案﹗既然辰龍已經告訴我必須要做的事─
─收集五族的加護，我想…大概到了那個時候我便會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了﹗」
聽到阿諾這樣說，艾妮爾不知怎地鬆了口氣。因為，她一直害怕阿諾不知在何
時會突然脫口而出說要放棄前往艾爾希姆。
「不錯﹗我也認為你可以的﹗」賢者說畢正要轉身離去時，又被阿諾打叫住，
就連艾妮爾也開始覺得不耐煩了﹗
「那個…」
「又怎麼了？小伙子﹗」賢者依然沉著氣。
「關於五族的加護…剩下的我該到哪去收集？」阿諾說。
賢者假裝在思考地揚起了眉毛，說﹕
「冰釋之森﹗先到冰釋之森就對了﹗到了那裏後你便很自然地知道下一步該怎
麼走了﹗對吧？」賢者說時又望了望在旁的艾妮爾。只見她一見茫然地回望著
賢者，賢者頓時露出有趣的笑容。
突然間，艾妮爾想到了一個很關切的問題﹕
「賢者，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吧。」
「黑暗末裔…是什麼？」
賢者沉默了一會。
「妳沒必要知道這個，要說的話這已是另一個故事了。」賢者說﹕「好好記著
辰龍和矮人對妳說過的那番話吧﹗小姑娘﹗」
這次換艾妮爾沉默了一會，像是在回憶當中尋找那些對話的內容。
矮人警告她別再跟鍚菲魯接觸的話艾妮爾記得比較清楚，因為是才不久前的事
而已；然後她又記起了辰龍跟她說過大晶靈的考驗是無處不在的，必須要時時
刻刻提高警覺。
艾妮爾知道賢者的意思就跟矮人一樣，警告她別再深究這話題了。她確實地把
這些話牢記住後向賢者點了點頭，賢者也確認她真的懂了後滿意地說﹕
「很好﹗很好﹗真的該分別了﹗不然太陽也要下山了﹗兩位，保重了﹗」賢者
說畢便轉身離去了。
「保重了﹗」
阿諾目送著賢者消失在揚起沙塵之中好一會兒，才在艾妮爾的催促下踏出他回
到沙漠的第一步，朝著賢者指示的方向邁進。
阿諾和艾妮爾再次踏上帕拿因沙這片茫茫黃沙的旅途，一開始他們還精神奕
奕、興高采烈地談論著走出了沙漠，到達冰釋之森後第一個拿到的會是哪一族
的加護﹗艾妮爾還提出了剛才在地下之城遇到矮人霍納達夫．達勒斯時忘了他
可能持有矮人的加護的說法﹕
「我們太大意了﹗拿到了龍族的加護之後，我們便接著到地下之城去，那是矮
人的城塞耶﹗矮人的加護應該就在那裏才對啊﹗」艾妮爾說﹕「可那矮人也太
狡猾了﹗他明明有看到阿諾身上有龍族的加護啊﹗應該猜得出阿諾在收集各族
的加護才對啊﹗」
「或許達勒斯基本不知道有加護這東西也說不定啊﹗」阿諾平靜地說著。
「怎麼可能﹗」
「因為我覺得他應該是個生於很久很久以前的長輩了﹗大概是活在一個久遠得
連加護這東西也還沒存在的年代﹗」
「對哦﹗那座城是建於百年戰爭還沒開始之前的…那麼說，那矮人不就活
了…」艾妮爾試著去計算矮人的壽命，她擺弄著十根指頭，但很快便放棄了這
個念頭，直截了當地說﹕「活了很久﹗可我不曾聽說過矮人的生命可以活超過
三百年啊…」
「我想也是…」阿諾想起在城內的幻象中提到妖精的生命是永恆的，然後很快
又把思緒拉回來，心裏得出現今距離百年戰爭已幾乎近千年的答案時，更加確
認了他的想法﹕「或許這想法有點荒謬…我認為我們所遇到的達勒斯並不是個
實體﹗」
「嗯﹗可能吧…」艾妮爾一時之間還沒意會到阿諾所說的話，過了一會才驚愕
地說﹕「什麼？」
阿諾回想著他看到矮人受傷時以及最後離去時消失的情形，只微微點了頭回應
艾妮爾，看來不再打算討論下去了。
艾妮爾也只好乖乖地合上了嘴巴，繼續在太陽的引領下往東邊移動。
在這片遼闊的黃色沙漠當中，一個細小的黑點正迅速地移動著，像是在追趕著
什麼似的。
猛地，一隻紫色的蠍子尾巴從沙土裏突然冒出來，毫不留情地向黑點衝去﹗此
時清晰可見那黑點原來是隻露出銀白色利齒的野獸──斑隆達。
牠冷靜地迎接著這隻巴希的尾巴的攻擊，果斷地預測著尾巴將要劃過的軌道，
牠一躍而起，用牠銳利的牙齒在紫色的尾巴上使勁地咬下去，斑隆達用力的把
頭一甩，輕易地就把巴希的尾巴弄斷了。
只見尾巴在沙上癲動、抽搐了一下，一眨眼便竄進了沙土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了。
「疾風﹗」不遠處傳來了一道響亮的聲音，咬著蠍子尾巴的斑隆達聞聲後愉快
地奔向聲音的源頭──牠的主人。
那人騎著一頭毛色奪目的青鳥，頭頂隨性地纏著圖樣鮮明的頭巾，一頭漂亮的
棕髮一覽無遺，跟他黝黑的皮膚以及那尖耳朵一併暴露在陽光底下。
那人正是馴獸師亞門。
「乖﹗」亞門撫摸著拿著戰利品回來的疾風下巴說﹕「技術越來越厲害嘛﹗疾
風﹗」
然後，一陣微風吹過，疾風像是嗅到什麼味道似的，飛快地遠離了亞門。
「又發現獵物了嗎？」亞門策騎著青鳥，不慌不忙地跟在疾風後頭。
疾風在黃沙上奔馳了好一段路突然停了下來，像是一時之間失去了指引，正在
確定目標的位置似的。不一會，疾風拔腿再次飛奔，牠興奮地撲倒在一個少年
身上，用牠濕漉漉的舌頭舔著他的臉，身旁的少女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那少年和少女正是阿諾和艾妮爾。
「是亞門的疾風？」阿諾差點就把腰間的榮光之劍拔出來了，幸好及時察覺到
對方的身份。不然阿諾暗忖恐怕矮人達勒斯的警告不幸地兌現了﹗
「是疾風？那麼亞門應該就在附近吧？」當艾妮爾稍稍平伏後也撫摸著疾風的
帶點粗糙的毛髮。
不久，因為疾風突然加快了腳步而不得不加速追趕上來的亞門騎著青鳥也終於
來到了二人面前。只見亞門凝視著疾風如此興奮的舉動呆住了，他花了好一段
時間盯著疾風雀躍地發現的「獵物」，當他注意到旁邊的艾妮爾時才恍然大悟
地笑開了懷說﹕
「哈哈哈﹗原來是你們啊﹗」亞門從青鳥背上跳了下來，走近阿諾說﹕「我差
點認不出是你呢﹗阿諾﹗看你髒成這個樣子﹗哈哈﹗」亞門仍禁不著笑意，差
點沒把淚水都擠出來了。
此情此景看得阿諾一頭霧水，艾妮爾則煞有介事地瞄了阿諾的臉一眼，才發現
他一臉的泥巴，本來全身白色的衣服在經過目前為止無數次的磨損以及灰塵的
「點綴」，艾妮爾也禁不住噗的一聲加入了亞門笑得歡天喜地起來。
阿諾不禁生起了悶氣，連忙盯著艾妮爾說﹕
「妳笑什麼啊﹗妳跟我差不多一點﹗」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