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妖精之王．昆西德
阿諾一把推開身後的艾妮爾，孤身迎擊。古懌蟲的第一擊撲空了。阿諾還沒來
得及站穩腳步，巨蟲便又發動第二輪攻擊了。
巨蟲的踞齒與阿諾的配劍互相碰撞的聲音在這座空蕩之城內迴盪著。正在阿諾
受不起第三輪攻擊之際，艾妮爾召喚了水晶靈，稍微分散了古懌蟲的注意力，
讓阿諾有個喘口氣的空檔。
當古懌轉移目標往艾妮爾衝過去時，阿諾趕緊在牠攻擊艾妮爾之前先發制人。
不幸的是，阿諾的舉動被巨蟲悉破了。
正在阿諾一躍而起的同時，巨蟲擺動身軀，隨即傳來一聲刺耳的迴響。阿諾手
上的配劍不敵古懌蟲尖銳的踞齒而一分為二了。
折斷的劍尖在空中劃個大弧形，利落地插入土裏，四周的勒頓草到處飛濺，使
得空氣中的草香更為濃烈。
「阿諾﹗」艾妮爾放棄繼續頌唱召喚水晶靈的咒文，跌跌碰碰地衝上前扶起了
狼狽落地的阿諾。
阿諾還沒有空閒時間去為他的配劍默哀，便又要得挺直身子迎戰了。只是，現
在他連唯一的武器都失去了，不知道手裏握著的這把斷劍還能發揮什麼用途。
面對著古懌拼命的沖擊，阿諾和艾妮爾完全束手無策，他們只能待在原地接受
命運的安排。
空氣擦過兩人臉頰的一瞬間，世界像是靜止了一般。沒有聲音，沒有任何的動
靜。
當阿諾再次睜開眼睛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凌空架在大氣之中的巨龍影像，
活龍活現地繞著阿諾的身體，形成一道無形卻又堅固無比的守護結界。
巨蟲撞擊守護結界的力量完全反彈在牠身上，一下子被彈到老遠外，擦過不遠
處的賢者身旁。
「艾、艾妮爾，妳看﹗」阿諾拍著艾妮爾的肩膀，示意她張開眼睛。
艾妮爾一臉我們怎麼沒事的表情。阿諾則伸手從透著微光的衣領裏拉出不久前
在紫衫頂端得到的「龍族的加護」。正是這顆其貌不揚的小石子救了他們一
命。
就在賢者身後古懌蟲再次蠕動起來，還不等賢者再拿出石板，巨蟲就被突如其
來的重擊斃命了。在阿諾他們身後傳出了一把低沉有力的聲音﹕
「哼﹗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可惡的黑暗的奴隸，居然還敢在老子的地頭搞
事﹗」
一個碩大魁梧的身影投射在空曠的大地上，但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個比例完
全相反的矮個子。那是個矮人。
「真想不到這座城還有居民居住﹗冒昧來訪真的非常抱歉﹗」賢者收好了翡翠
石板，走到阿諾和艾妮爾跟前，扶了他們一把。或許更需要扶一把的人是賢者
也說不定，大概因為發出剛才那道強光耗損了不少體力，他的步伐看上去有點
欄柵。
「什麼想不到還有人住啊？想當年這裏可是個令人歎為觀止的人間樂土，連昆
西德那傢伙也在這裏呆了好一段日子，不是老子我受不了他那皮崽子的惡習而
跟他吵了一頓，他可完全沒有要回去的打算呢﹗」
那矮人邊說邊走過阿諾他們面前，別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古懌蟲
倒下的地方，用力把砍進巨蟲口腔中的戰斧拔出來，連帶拔了好幾根鋸齒，零
零落落地掉在草地上。
「昆、昆西德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位妖精之王嗎？」艾妮爾戰戰兢兢地說
出這句話，此時矮人才注意到眼前出現了一位高等妖精。
「妖精？妳居然還懂得解讀那爛石門的暗語走進老子的領土？還有人類﹗哎
呀，你們到底把我這座納德埃達勒斯當成是什麼了？觀光勝地嗎？」
「不，擅自衝入真的是萬分抱歉﹗只是，我們有必要通過這座地下之城連接地
面的通道…」阿諾還沒把話說畢，就被矮人一個凌厲的眼神打住了。
艾妮爾心裏則咕嚕著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來觀光啊。
「的確，我們不請自來是有我們的苦衷的。請您見諒﹗」賢者上前恭敬地行了
個禮，並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顆雙尖狀的紅色水晶，看上去並不是十分完整，應
該說它是一塊碎片。「可是我們絕對沒有惡意的。」
矮人仔細地打量著賢者手上的紅水晶，這水晶乍看之下感覺像是純度不足帶點
混濁，但實際上裏頭並非因為成分的關係而顯得混濁不清，仔細一看其實是一
段迦亞爾人的古文。
「這是怎麼得來的？」矮人有點遲疑地質問著。
「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在旅程中獲得的。這是傳說中人類與矮人結盟的象徵，就
當我們是來把這顆水晶送還的使者吧﹗對於我們到剛才為止的行為請閣下見
諒。」
矮人思索了一會。「…好吧﹗」
他把紅水晶收下後又說﹕「看在盟約水晶的份上；看在昆西德那傢伙的份上…
就饒了你們吧﹗」
聽到矮人這樣說，阿諾和艾妮爾交換了個眼色，終於鬆口氣了。
矮人注視到腳邊插在地上的折斷的刀尖。「小子，這是你的嗎？」
「啊…」阿諾看了一個手中仍握著的劍身，那個刻有皇族家紋的圖案。
「走吧﹗嗅到那些以昆西德那傢伙名字命名的臭草味真的令人全身在自在﹗」
矮人順手把刀尖拔了出來，轉身跟三人說。
「以昆西德的名字命名？昆西德‧勒頓…？」艾妮爾喃喃唸著妖精之王的名
字，不禁大喊﹕「勒頓草？」
「呵呵﹗我剛才正打算告訴妳的呢，妖精姑娘，只可惜正好遇著古懌蟲的襲
擊。」賢者得意地笑著說﹕「大概在百年戰爭…不，應是更早之前，矮人一直
緊守崗位在地底與魔族對抗，對吧？」賢者說時禮貌地向矮人點了點頭，只見
矮人不屑一顧地徑直往前走。
於時，賢者領者二人邊走邊繼續說﹕「後來，有一次戰況非常激烈，幸有妖精
之王的協助才能擊退敵人。而當時矮人的傷亡很慘重，妖精之王便送了大批森
林的草藥給矮人之王，拯救了不少矮人，矮人們為了感謝妖精之王，便把這種
藥草命名為勒頓草。」賢者回應艾妮爾求助的眼神回答道。
「哼﹗真不知道是哪個笨蛋決定用這個名字的﹗還把它們種到滿城都是﹗害我
見到這些雜草就像看到那討人厭的傢伙一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到底妖精和矮人哪裏有要好過啊？」艾妮爾小聲的在阿諾耳朵說著，阿諾也
只有苦笑的份兒。
矮人領著三人一直走進城內中央地帶，途中免不了遇到一兩條古懌的餘黨，但
在矮人強大的戰鬥力協助下，儘管阿諾的配劍完好無缺，恐怕也無出鞘的機
會。
在途中仍然清晰可見地上長滿了以妖精之王昆西德的命字命名的藥草。
此時艾妮爾才想起難怪當時替薩雷療傷時，為何薩雷距離那麼遠也可分別到她
手上哪一株才是止痛用的勒頓草了﹗這並不單單是因為薩雷的鼻子靈不靈的問
題，而是對於矮人來說，勒頓草有著很如此重大的意義。
不久，他們已經進入了像是城樓的建築物內。
「看到這座被那混帳小子弄得一塌胡塗的城樓就生氣了﹗不是因為要趕快把你
們這此外來者送出城外，誰會想走進這個鬼地方﹗」矮人不知為何突然火冒三
丈，氣急敗壞地對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著邊粗聲粗氣地放聲說著。害三人都不
敢發一語。
矮人領著大家沿著長廊一直走下去，途中他們穿過了無數次形式和架構一樣的
拱門。阿諾不時留意著周遭的景色變化，只是眼底所及的盡是一片黑漆以及在
微弱光線下泛著銀光的蜘蛛絲。
再往通過了幾個拱門，阿諾在黑暗的環境中感覺到氣氛略為改變了，這種改變
並不像是終於到了出口的感覺，倒比較像是進入了某種狀態似的。察覺到這種
改變的相信不只是阿諾一人，艾妮爾從剛才開始便緊張地抓著阿諾的衣袖。賢
者則一直氣定神閒的走在最後頭。然後矮人開口了﹕
「哼﹗這座城樓被鍚菲魯那混帳小子弄得一塌糊塗，你們可得當心點兒，一個
不小心被黑暗吞噬了老子可不負責的﹗」
阿諾忖度著矮人口中所指的「一塌糊塗」大概就是指這種叫人不寒而慄氛圍
吧。
「鍚菲魯指的是妖精之王的兒子──鍚菲魯．勒頓嗎？」賢者像是自言自語地
說著，只見矮人沒好氣的答上話﹕「很不幸的，正是﹗」
身旁的阿諾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他到底做過了什麼？」
「他做過什麼？那崽子做過的可多了﹗不是把榮光之劍弄掉了，就是偷走了闇
黑之劍；不是把赤水晶打破了，就是把它散落人間﹗剛才那些該死的臭蟲也是
那崽子的傑作﹗真不知道那臭小子到哪裡把它們帶來的﹗」
說到這裏，阿諾和艾妮爾交換了個無奈眼神，回想起剛才那股從巨蟲身上散發
出來的惡臭。
「榮光之劍和闇黑之劍就是那傳說中由妖精名匠打造的兩把相輔相成的古劍
吧？」賢者翻閱著腦海裏僅存的記憶說。
「就是它們、就是它們啊﹗老子我用了多少瓶蜂蜜美酒、花了多少唇舌才得到
手的名劍啊﹗那崽子…那崽子居然肆無忌憚地把劍弄掉的弄掉，拿走的拿走﹗
真是沒大沒小﹗氣死我了﹗」
艾妮爾看著怒氣沖沖，火冒三丈的矮人突然間感到沒那麼厭惡，反而帶點兒同
情他了。
「是因為不見了兩把古劍和失去了赤水晶的原故，這城樓才那麼…古怪？我指
的是這種詭異的感覺…」阿諾找不到更有用的詞彙來形容當下身處的地方，他
目光注視著一直不往回看的矮人背影。
「哼﹗鍚菲魯那小子弄掉了劍或是破壞了盟約的水晶都不及他扭曲了這座能連
通外界的城樓的空間﹗害老子我不得不放棄我這座最喜愛的住所﹗連帶這裏不
時跑出些莫名其妙的怪傢伙，不然就是這裏的居民被黑暗吞噬掉…」
「這裏的空間被扭曲了？」艾妮爾更用力的抓緊了阿諾的衣袖。
「那麼說，若我們繼續往前走的話豈不就投進黑暗的懷抱當中？」賢者仍然氣
定神閒地說，害艾妮爾不禁猛地回頭瞠目結舌的看著他，阿諾則用手拍了拍艾
妮爾抓得更緊的小手，繼續跟隨著矮人的腳步。
「牢牢地跟著老子走就行了﹗」
長廊中迴盪著眾人的腳步聲，使得這座城更顯空洞。
「我們這樣繼續前進真的沒問題嗎？」艾妮爾看著大家都出奇地保持沉默，開
始抑壓不住她的不安。
「可是，這是通往地面唯一的通道吧﹗我們必須走下去﹗」阿諾說。
「那小子說得對﹗要抄小路就要有冒險的準備﹗想要快捷地通過我這座地下之
城就多少得冒些險﹗世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啊﹗小姑娘﹗」
聽到矮人這樣說，艾妮爾感覺到兩頰微微的發著燙，她被矮人的諷刺氣得說不
出話來。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一直抓著阿諾的手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
雖然四周仍然漆黑一片，但阿諾感覺到艾妮爾像往常一樣被氣得結舌而無言
了，就在他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艾妮爾的時候，被周遭的景象改變而分了神。
四周的黑暗被清晨的霧氣散掉般漸漸消散，眼前的城樓清晰可見。光線的強弱
也恰到好處，正好是慢慢由暗轉亮，使得剛才一直處於黑暗的眼睛連一絲刺痛
所帶來的不適也沒有便能適應整個環境。
灰白的牆壁大概由於日久失修再加上這種不怎麼強烈的光線照射下顯得略帶偏
藍。牆身刻著精細的雕刻，這比阿諾在不久前看過矮人薩雷的雕刻有過之而無
不及﹗阿諾心裏認定這必定是矮人們的傑作﹗
他仔細打量著牆上的圖案，刻有大樹、巨獸，還有母神…阿諾很快便認出那是
講述大地母神創世的故事。阿諾稍微把目光投在母神三子──艾爾、希吾和霍
夫身上。
阿諾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尋手那隻一直抓著他衣袖的小手，聲音帶點興奮地說﹕
「這就是我們的祖先了﹗艾妮爾…」阿諾此時才發現一直被抓得皺巴巴的衣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由了。
阿諾把視線從衣袖移開，周圍掃視了一遍，艾妮爾消失了；本該走在前頭的矮
人不見了；尾隨在後的賢者也失去蹤影了﹗現在只剩下阿諾一個呆呆站在長廊
上。雖然阿諾之前也有過一直處於黑暗當中的經歷，但當時還有艾紗在旁，感
覺並不孤單。現在，阿諾身處的長廊縱使不再是漆黑一片，但阿諾不禁會懷疑
自己是否已如矮人所言被黑暗吞噬了。
相比看似走出了黑暗的範圍，但卻狐疑著是否被黑暗吞噬的阿諾，艾妮爾則仍
留在黑暗的懷抱當中，當然，同樣地只剩下她一人。
「阿諾？」艾妮爾發現她一直抓著阿諾衣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了空，不禁
驚惶失措起來，唯一想到的就只有用力地呼喊阿諾的名字。
隨後艾妮爾才發現連賢者和矮人也不見了，她害怕獨自一人行走在這片黑暗當
中，當下唯一可做的就只有絕望地蹲坐在地上。
「不會吧…就這樣被黑暗吞噬了？」艾妮爾開始感覺到四周的寒意越發厲害，
她不自覺地瑟縮起來。她努力地讓自己勇敢去面對眼前的境況，可是她再怎樣
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還是提不起勁把眼睛睜開、把頭抬起來。
冰冷的空氣充滿了整個空間，寒意瀰漫。
瑟宿一角的艾妮爾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似地首次抬起頭來。那是幾個飄浮在空
中的螢光。但這些螢光並沒有因為四周的漆黑而顯得光亮些，相反地更可能因
為這個昏暗的環境而使螢光顯得暗淡無生氣。
「光之晶靈？」艾妮爾輕輕的觸碰著浮遊在大氣中微弱得幾乎消失的光點，她
腦海裏浮現小時候在艾帕瑞爾森林裏，卡斯維教導過她的一句話…
「對…不應該害怕黑暗的﹗光與暗都是無處不在，相生相剋的…」說時艾妮爾
站直了身子，手上的光點漸漸朝前方消散了。
艾妮爾看著眼前的螢光消失後，正打算頌唱晶靈魔法召喚光之晶靈來取代已黯
然失色的螢光時，新的光點再次繞著艾妮爾浮現了。只是它們跟剛才消失掉的
光點一樣昏暗而無生氣。
「到底是誰…」艾妮爾再次觸碰著螢光，困惑地說著。
目光注視著像浪潮般向前飄移後又退回來的光點。不消一會，螢光用盡了僅存
的一丁點兒能量而消失了。然後，新一批光點又出現了，同樣地，仍舊是黯淡
的。
艾妮爾看著那些微弱的光點一直像潮湧般推向前，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跨出一
步，螢光繼續向前推移，艾妮爾恍然大悟地加快了腳步。
「是誰在指引著我嗎？有人在嗎？」艾妮爾隨著光點的引導一路向前走，她不
時環顧四周，期盼著下一秒會找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可惜到目前為止，除了不
斷復現的光點為她帶來一絲微弱的希望以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艾妮爾開始發現她眼前的螢光不再「替換」得那麼頻繁了。而現在它們幾乎停
住不動了。
艾妮爾把目光從光點上移至前方被照亮之處，那裏像一面半透明的牆壁般，浮
現著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像。
「幸會，小姐﹗」
冷不防，艾妮爾被那從牆壁裏傳過來的男性聲音嚇了一跳，趕忙往後退了兩
步，差點沒被自己的腳踝伴倒。
「你是誰？就是你召喚這些光點引導我來這裏的？」
「是的。」
「為什麼？」
「妳不是害怕一個人待在那裏嗎？」
「…是沒錯…可是，你是人嗎？我的意思是…你是人類、還是妖精，抑或是其
他什麼種族？我…看不太清楚…」艾妮爾盡量禮貌地打量著牆上這個朦朧的影
像。艾妮爾從牆上除了大致看出是一個成年人的身軀以及繫在腰間長劍依稀的
輪廓以外，便什麼都看不到、看不清了，很難判別對方到底是哪一族的。
「我們是同伴。」聽到對方用熟悉的晶靈語回答，艾妮爾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受
驚似地張開著嘴巴答不上話來。因為這一路上艾妮爾除了頌唱咒文時會用上一
小段晶靈語，或是在虛無的空間中與大晶靈談上一兩句話，抑或是像剛進入地
下之城前那樣獨自唸上一段晶靈語以外，很少有這種用晶靈語對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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