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闇之妖精．鍚菲魯
「妳大概很疑惑怎麼我會困在這裏吧？到底為什麼呢…」那個人的語氣像是努
力苦思著似的，艾妮爾好奇卻又小心奕奕地向前邁進了一小步，然後那人又開
口說﹕「真是件令人難忘的事﹗可惜我真的忘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艾妮爾不禁沒好氣地把手架在胸前，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
又被他先開口了﹕
「別管這個了﹗小姐，妳應該為自己為何身處這裏而感到迷茫吧﹗」
「你…知道原因？」
「當然。」說時那人發出一聲輕蔑的聲音，使得艾妮爾有點不自在。「名字
是…？」
「艾、妮、爾﹗」艾妮爾故意一字一字吐出來以示她為剛才那不禮貌的聲音表
示不滿。
「嘿，只有這樣嗎？」
「什麼意思？」因為莫名其妙的詢問，害艾妮爾連對方的名字也忘了反問就被
引開注意力了。
「我是說沒有姓氏嗎？」
艾妮爾遲疑了一會兒，她思索著父母的名字，在記憶當中找尋著對方所指的姓
氏這個詞回答道﹕「沒有。」她不曾記得除了艾妮爾這三個字以外，她還有別
的名字，然後又補充道﹕「…有關係嗎？」
「太年輕了…」
聽到那個人這樣說，艾妮爾故意提高了語調﹕「那你活了很久嗎？況且兩者有
什麼關係啊﹗」
那人像是沒聽見艾妮爾最後一句話，自顧自地說著﹕「應該也挺久的了…久得
連我自己也忘了。」
「哦，是嗎？那你應該知道蠻多的吧﹗例如要怎樣才能走出這個黑暗的空
間﹗」
「知道很多嗎？可以說是很多，也可以說並不是很多，這個我說不定﹗」那人
說完這句話後，隨即發出一陣低聲的笑聲，艾妮爾感覺到被戲弄了，無奈地跺
著腳。
「嘿嘿﹗真有趣﹗妳讓我想起了霍納達夫那老頭子﹗整天被我氣得爆跳如雷的
有趣模樣﹗」
「到底是誰啊﹗」艾妮爾生氣了。
「不，忘了他吧﹗妳想要知道怎樣才能離開這裏嗎？我可以告訴妳。」
「真的？」艾妮爾仍賭著氣，質疑地反問他。
「是的，不過妳先得把我從這裏解放出來才行。」
「你不是說連自己怎麼被困都忘了嗎？你真的知道怎麼帶我離開這裏？再者，
你確實知道『解放』的方法嗎？」
「成因的而且確是覆雜得令人難以牢記，但解放的方法則簡單得叫人無法遺
忘﹗」
那個在牆的另一端的人總是用那高傲的語氣說話，使得艾妮爾沒好氣地回了一
句﹕「要是要我唸一大串難記的咒文我可做不來哦﹗」
「什麼都不用，妳只要伸手把我從這裏拉出來就行了。」
「拉出來？」
站在漫無止境的長廊上的阿諾，凝望著長廊外的中庭所照射進來的微弱光射。
這種光線給人一種黎明時分的氛圍。略帶寒意。
阿諾深知站著不動也無補於事。
或許在這裏會像上次那樣遇上艾紗也說不定﹗抱著這一點點希望，阿諾勇敢地
踏出了第一步。
走著走著，阿諾不自覺地把右手按在左邊的配劍劍柄上。這時候，他才想起了
他那可憐的配劍早已一分為二了。
從這把劍斷裂過後，阿諾頭一次仔細地端詳著他這把伴隨他多年的劍。
「到底多少年了呢？」
這些年來，除了練習時跟老師過招以外，其實可謂一直無用武之地，直至他毅
然離開了那個一直保護得他像朵溫室小花般的空中城堡──帕勒尼西爾之後。
劍柄上刻著清晰可見的皇室紋章。拿著這把劍身只剩下不到十英吋長的斷劍，
阿諾腦海裏浮現起兒時曾經在佩德紋王后跟前，拿著它堅定地起誓，決意要用
它保護他的母后的情景。
想到這裏，阿諾不禁冷冷一笑。
正要重新把劍放回腰間的劍鞘裏去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鳴響。
阿諾來不及把劍放回劍鞘，任由手上的劍從手上滑落，好讓他能馬上騰出手來
掩著雙耳。
刺耳的鳴聲則在劍身撞擊地面時發出砰一聲的同時消失了。
阿諾猛地搖頭就像要把剛才鑽進腦袋裏剩餘的雜音都驅逐出體外似的。他彎下
身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斷劍，心裏納悶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仔細地打量著手上那大約只剩下九英吋左右的劍刃。旅途中阿諾用它砍過了
不少魔物，劍身清晰可見有些損壞。阿諾心想大概這也是配劍斷裂的誘因之
一。他把劍舉在光線之中好讓他能再仔細的觀察時，從劍面影照出一個入口，
就在阿諾身後不遠處。
阿諾急不及待轉身用他的眼睛去證實這個影像的真偽。
往回走的腳步聲很微細，但卻清楚地敲響著花崗岩地板。阿諾手中仍握著那把
斷劍，小心奕奕的邁向那個本應就這樣錯過的這個看似巨型老鼠洞的入口。
阿諾深怕牆身會塌陷下來似的先用手上的劍探了個路，不料剛才那陣要命的耳
鳴又出現了﹗
阿諾試著單手掩著耳朵，但顯然不是個好方法。他無力地坐了在地板上，雙手
掩著耳朵大聲的喊﹕
「給我安靜﹗」
傾刻，一片寂靜。
阿諾有種錯覺，就像周遭的空氣停止了流動一般，只有他一個人脫離了那個狀
態安然的活動著。但這只是他的錯覺，因為除他以外，根本沒有其他可對照的
東西。
走進了入口，阿諾才首次認真看清楚這裏的景象。這裏空無一物，光線昏暗得
只可勉強看到腳底下踩著一堆瓦礫。能夠大體認出形狀，但再仔細的諸如顏
色、紋理則分辨不出來了。
忽然間，身後傳來了一陣像是龐然巨物倒下的撞擊地面的聲音。隨即傳來了一
把少女興奮的歡呼聲﹕
「太好了﹗我們勝利了﹗」這位少女剛剛好就站在阿諾身旁，在光線可及的地
方，他能隱約看到那是個年約十四、五歲，雖然有點眼熟但卻很陌生的短髮少
女，她身穿簡單的便服，在這樣的光線下顯得比真實情況下更加破爛。
她歡天喜地地轉過身來，正準備張開雙臂像是要跳入阿諾懷中似的，然而，正
在阿諾不知所措的同時，那女孩像是穿過了阿諾的身體，撲向另一頭，投入了
另一個人的懷裏。
「我們勝利了﹗對吧﹗諾伊﹗」
諾伊？阿諾對這個名字很敏感，沒錯﹗這可是他這趟旅程的最終目的﹗那女孩
口中的諾伊指的就是他要找尋的那位電之大晶靈諾伊嗎？
阿諾連忙別個過頭去想要確認這一點，當他正要仔細地從這微弱的光線下注視
那個被稱為諾伊的少年時，一個奇怪的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過了阿諾
的身體，刺進了那位少女的身體，換來了少年一聲慘烈的納喊﹕「雅瑞亞﹗」
雅瑞亞？阿諾還沒有進入狀況就被少年唸出的三個字止住了思緒。這個名字很
熟悉，但一時之間阿諾卻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聽過﹗
眨眼間，當阿諾再次注視眼前這個老鼠洞時，他發現在不知不覺間這裏已經換
了個景象。
這裏突然變得莊嚴無比，但有點像躺在馬格西長老家中時的那感覺，空靈而虛
無，但又充滿了溫暖、平和的氣氛。
阿諾的目光被一個奇特的影象吸引住了，眼下出現了一個散發著金光的高雅女
性，光站在阿諾現在的位置已經覺得她跟不久前遇見的巨龍身高一樣高了。若
果阿諾不是留意到她那尖長優雅的長耳朵，大概會以為她是大地母神的化身。
「那是元大晶靈？」阿諾喃喃自語。
這裏的光線不再像剛才那樣昏暗，相反地倒是開明了很多，但由於這位大晶靈
一直被熣燦卻不刺眼的金光所包圍，阿諾一直無法一睹她的尊容。
隨著阿諾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終於聽見她那帶著母親威嚴的聲音說﹕
「你真的決定了這樣做？」
「是的。」
此時，阿諾才注視到元大晶靈正在與一位彬彬有禮地屈膝下跪的妖精在談話。
跪在元大晶靈跟前的這位妖精，看上去真是小得跟螞蟻一樣。
「好吧﹗概然其他大晶靈也同意這個做法，哀家也並無異議。但下不為例。就
算汝等乃哀家最親近的大晶靈也是﹗」
「真的非常感謝瑪塔艾大人的慈悲﹗」
「但，電之大晶靈聽著，即使是把妖精無限的生命轉移到人類身上，對於人類
來說也並不能成為永恆的，這是自古以來的規律，懂嗎？」
「諾伊明白…」
聽到這裏，阿諾才意識到這位妖精應該就是剛才遇到被稱之為諾伊的少年。
阿諾心裏忖度著，那他們討論著把生命轉移到人類身上這件事，指的是剛才那
位受到襲擊的女孩嗎？
「好吧﹗為了讚揚這位人類替我們晶靈界立了如此一份重大的功勞，哀家將賜
予她的永恆的祝福，直至永遠﹗」
「可是她的生命無法直至永遠啊…」
「人類會以自己的方式把生命延續的。」
隨即元大晶靈揚起了長長的衣袖，一陣清風吹來，阿諾隱約聽到諾伊向大晶靈
的道謝，然後，風勢顯得越來越強烈，他的視野漸漸被揚起的陣風所阻擋。
阿諾再次睜開眼睛的原因，是被打鐵的聲音所吸引的。
鏗鏘、清脆的打鐵聲從他的左邊傳來，阿諾轉身走向聲音源頭卻被一道聲音刺
耳的呼喝聲止住了﹕
「厄爾克你這笨蛋果然還在這裏打鐵﹗害我和小伊紋在太陽底下等了整整一個
小時﹗一個小時耶﹗」一個黑色滿頭捲髮的十來歲少女朝那滿頭大汗、除了他
一身鈷銅色的皮膚以外並不怎麼起眼的少年大聲嚷著，身旁站著另一位年紀相
約的金髮漂亮女孩。
「雅爾黛姐姐，沒關係了啦﹗找到厄爾克就好了﹗我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
伊紋說著吐了吐舌頭，大概是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了﹗
「啊、對不起﹗我一時太投入忘了時間﹗」少年擦了擦臉上的汗，臉上的紅暈
比剛才面對著爐火時顯得更得厲害。
「真是的﹗小伊紋等下就要回去了，要等明年才會再來的說﹗」雅爾黛仍帶著
責備的語氣對厄爾克說。
「對不起﹗」
「我們別再為這件事爭辯了﹗厄爾克，那東西準備好了嗎？」
「對對對﹗我們等趕緊拿到城裏去﹗不然小伊紋就來不及送那東西給她親愛的
沉默王子了啦﹗」
「雅爾黛姐姐﹗別這樣稱呼哥哥啦﹗」
「啊﹗抱歉抱歉﹗我已經習慣了這樣叫他了啦，誰叫他一天到晚都悶不哼聲
的﹗這個封號很適合他啊﹗」
「比起這個，伊紋小姐應該要注意一下，下次稱呼尼爾王子時，應該用『王
兄』而不是『哥哥』了。」在儲物架上拿著一個長盒子的厄爾克生硬地說著。
「啊、對不起…我會注意的了…」伊紋垂著頭小聲的回應著。
「嗬﹗厄爾克你幹嘛欺負小伊紋啊﹗別以為你年紀最大便說起教來了﹗」雅爾
黛調皮地逗弄著厄爾克，說時還故意妨礙他拿取那長盒子。
「我、我並不是在說教，只是提醒伊紋小姐罷了﹗」厄爾克雙頰再一次泛起了
紅渾。在雅爾黛的干擾下，一個不小心失了重心，抱著盒子摔了個跤，盒子裏
的東西差點兒掉了出來，幸好雅爾黛反應快，她放棄了拉著快要跌倒的厄爾
克，選擇了營救從盒子裏掉出來的東西。那是一把用絲綢包著的長劍。
「厄爾克你沒事吧？」伊紋趕忙上前扶了厄爾克一把，幾乎同一時間，雅爾黛
發出驚嘆的聲音﹕
「這就是要送給沉默王子的新劍啦？」
阿諾的目光馬上就被女孩手上的長劍牢牢的攝住了。
「只要把你拉出來便行？」
「是的。唯一能穿過這道牆的就只有『光』，看。」說著他又無聲地召喚了剛
才引導艾妮爾來到這裏的光點。螢光黯淡如昔。
「怎麼光點那麼微弱…」
「因為那並不是我擅長的，再加上這道牆的阻隔而削弱了。」
「…那我要先召喚光晶靈嗎？」
「不用。妳只要伸手把我拉出來就好了。」他重覆了一次他的話。
「可你不是說只有『光』才能通過這道牆嗎？」
「妳本身就是『光』﹗」
雖然艾妮爾並不理解他的話，但她首次試著觸碰那道透明的牆。出乎意料的那
道牆並沒有艾妮爾想像中的冰冷，反而有點燙手，使得她不得不馬上把手縮回
來。但實際上，出於一半以上的原因都是因為她害怕罷了。
「你、你能保証倘若我救了你，你真的會帶我離開這裏？」
「我不能保証…」
「什麼？」
「嘿嘿﹗」那人又調皮地笑著說﹕「我不能保証我能帶你離開這裏，但我保証
我會確實地告訴妳離開的方法。這樣可以嗎？艾妮爾小姐。」
「聽上去…算可以吧﹗」艾妮爾為再一次被捉弄感到不甘，但當下也沒有其他
比離開這裏更逼切的事了，她只好暫時把氣吞下。
「好了，先把我從這裏拉出去吧﹗」說時艾妮爾第一次感覺到牆上浮現的這個
身影有移動的跡象，她可以看到他的右手漸漸的因為靠近牆而變得更加清晰
了。
「來吧，沒什麼好猶豫的﹗艾妮爾﹗」他最後唸出艾妮爾的名字時已經換成一
種命令的語氣了。
不知道從哪來的厭惡感，艾妮爾很不情願伸出她的右手，可是她想到這可能是
她離開這裏唯一的辦法時，右手便開始不聽使喚了。
看來那個人真的完全無法穿過這道半透明的牆，以致艾妮爾只好把右手伸進這
道熾熱得像沸騰的熱水般的牆壁裏去。不一會，艾妮爾的右手就被燙得失去了
知覺。
當她再次回復知覺的時候，發現她的右手已經被那人緊緊的抓住了。
與其說是要艾妮爾把那個人拉出來，倒像是艾妮爾被他拉進去似的。
說時遲那時快，艾妮爾與那個人對上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只能呼吸著對方
呼出來的每一口氣。
那是一位妖精沒錯，一張俊俏臉上深深地刻著端正的五官，但更讓人吃驚的莫
過於是他那頭過肩的烏黑長髮。
黑…黑闇妖精？艾妮爾差點想吐出這四個字，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沖擊止住
了。
「鍚菲魯你這臭崽子給我安分點﹗回到你那該死的黑暗裏，乖乖的自食其果
吧﹗」
一句如雷貫耳的話語使艾妮爾從那陣猛烈的沖擊中回過神來，那是剛才失去踪
影的矮人。
「早就警告過妳要當心點兒了﹗妳差點就被鍚菲魯那臭小子拉進黑暗裏去
了﹗」
因為剛才被矮人猛烈地從牆裏拉回來，艾妮爾失態地癱坐在地上。
她意識到矮人的話後，不禁詫異地說﹕「剛才那人就是妖精之王的兒子…鍚、
鍚菲魯．勒頓？那一頭黑得發藍的…黑闇妖精？」
「黑闇妖精？管他是黑闇妖精還是妖精之王的崽子，竟敢把我這寶貝的城樓弄
得如此亂七八糟，還敢在老子面前拉扯無辜者進黑暗彼端去﹗真是沒大沒
小﹗」
「可是，他剛才向我保証只要我把他從那道牆…我想就是你指的黑暗彼端當中
拉出來，就會告訴我離開剛才那片黑暗…哎呀﹗太多黑暗了﹗」艾妮爾開始弄
胡塗了。
「哼﹗別那麼天真了﹗那傢伙保証過的事哪一件是踏踏實實的實踐過﹗」
艾妮爾聽到矮人這樣的結論，不禁張口結舌，一臉憤慨﹕「可惡﹗居然騙
我﹗」
「妳應該為妳能逃過一次厄運而感到高興而不是生氣啊﹗小姑娘﹗」
被說了一頓的艾妮爾沉默了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叫了一聲後說﹕
「阿諾呢？還有賢者呢？怎麼只剩下你一個人？」
「哼﹗什麼你一個人？高等妖精都這個臭架子嗎？」
艾妮爾看到矮人如此激烈的反應，不禁用手掩住了嘴巴，輕聲的道了個不是。
只見矮人自顧自地大步往前走著，又說﹕
「老子早就警告過你們別胡亂亂跑了，結果沒有一個人認真的把我的話聽進
去﹗好了，一個接一個不見了﹗接下來肯定是一個又一個的出事﹗等著瞧
吧﹗」
此刻的艾妮爾居然冒出了一個或許留在剛才的黑暗裏頭還比現在要跟這個囉嗦
的矮人一起來得舒適點兒的念頭。
當然，這只能想想而已。艾妮爾環顧了四周，她已經再次回到在進入黑暗空間
前的那道長長的走廊上，在她確認了位置之後，馬上緊隨著矮人的步伐。心裏
仍然掂掛著剛才遇到的那位闇之妖精──鍚菲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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