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事各自西東後，偶爾會相約小聚。
才四十多歲的G因為在投資股票上頗有些斬獲，「吃好道相報」，總會談到這個話題。而我們，對錢也很有興趣，聽得津津有味。尤其知道他先前賠掉百萬學得了功課後，居然在其後一年之間，賺回三四倍的錢，甚至列好長程計畫，要在若干時日內賺足千萬養老金，都為之「驚佩」不已。
我比較外行，聽他說一堆專業術語，又患了編輯人的毛病，慫恿他把個人的心得和經驗寫成書。談投資的書永遠暢銷，有人光是一本書就賺得百萬呢。L失笑，說G說的是投資人該有的一般常識。
H比我稍好，十多年前股市萬點時就小試身手，卻是書呆子做投資，根據雜誌的報導先後買了「前程遠大」的幾家公司的股票，而且深信長期投資，個人不會吃虧，對國家經濟也有利；所以很篤定、很「清高」，幾乎全部不離不棄－－套牢了怎麼甘心賣啊。經過這麼多年，台灣的股市驚濤駭浪，財富已經過了不知多少次的重分配；而她的股票即使配了子子孫孫，卻不到以前三分之一的價值。本來她還夢想著有一天它們可以做孩子的創業基金呢。「本待將心託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正是我的心情寫照。可恨的是每年報所得稅還得一一列出寒磣的『投資盈餘』！」她說在住家附近幾次碰見某上市公司老闆，都恨不得以股東身分去跟他討個公道。
最近她再度入場，聽憑一位長時以來「很會選股」的朋友的建議，買了五張某股。接著兩天讀早報看到它下跌，並不在意：誰知第三天，它竟不見了。她奇怪著，現在都是電腦排版，不可能忽然這個股給漏了。再過兩天，它還是沒有出現，才驚慌起來，打電話去問「營業員」。那人告訴她這種情況表示它經營不善，要減資，接下來會如何如何，要過十五天後才會再上市云云。她不甚明白，好在很快收到公司寄來的通知，說明她的五千股現在是三千兩百多股；不過股價比較高，核算起來與原先的不相上下。更奇妙的是她去証券公司刷本子，在「減資轉出」「減資轉入」後，上面寫的竟然仍是五千股。天下有這麼好的事嗎？股價高了，股數不變？
她一時有撿到便宜的歡喜，第二天急忙打電話去，要賣五張。連著三天都賣不出去，大概是所謂的「無量下跌」。再過一天，營業員卻對她說，「你為什麼一直說賣五張？我查了一下，你只有三張啊。」告訴她必須再去刷一次才是新股的數目云云。
她說，「真窩囊，吃飽換餓，沒事巴巴地送錢入虎口。」
我有一個表姊多少年來也送了不少錢入虎口，現在只剩少少的錢去小心翼翼地消磨時間、賺零用錢。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在家沒事會生病」；所以颳風下雨她都去股市報到，自嘲「吃人的頭路怎麼可以隨便缺勤」。
股市裡多的是像她這種阿嬤級人物，股價熱火時大家切磋行情，低迷時就聊閒天，一起好好吃便當。有一次是她的「上班日」，有事不得已坐在我兒子開的車上，卻九時過就撥手機「遠距」教她的營業員幫她用若干價掛進什麼一張、掛出什麼一張。我想到「龍鳳配」電影裡，老企業家都在上班途中在後座打電話給証券公司營業員，那司機悄悄跟著買進賣出，居然攢了一筆錢可以讓失戀的女兒到巴黎學攝影，不覺失笑；說她也儼然是有私家車的老闆啦。
也許G恰是我可以追隨的「老企業家」？他明確地教我一個準則，七月裡買，中秋前賣；十一月裡買，春節前售出；說這是股市的兩個波段，很多人定下心如此「操作」，其他時間出門旅行，都能賺錢。
這麼簡單？我動了心，如今既是七月，我便請他提供買股票的意見。他說了幾種，分析它們如何如何；我腦袋有限，聽不進去，只要他說一種就算跌了、長時放著也不會血本無歸的股就好。他於是明確告訴我們某電子股只要在某個價位就可以買。
等了兩天，那個據說前景看好的股票果然跌到他說可以買的價位，我於是「狠狠吃一碗切仔麵」，買了一張。
想到要從做中學，我偶爾耐著性子聽一點股市分析，卻發現這個前兩天才被看好的股已變成「股友要謹慎、適時出脫」的股。我不死心，看它一天天下跌，算著已賠多少，相當於辛苦寫的多少字的稿費，更不甘心賣出。
我這才有點明白，所謂前景看好的「前景」，可能只有三天。本來嘛，世界經濟體系隨便一個噴嚏，政治人物的話，或甚至只是憑空出現的流言，都可以馬上讓股市花容失色。把中秋、春節兩波段買賣祕訣「傳授」給表姊時，她不也哂笑，說那只是理論，股市瞬息萬變，哪有準則可循？
還有，什麼人賺什麼錢，以G為例，他以前做過好多年的財經記者，賠大錢後學得教訓，如今又每日勤做功課，眼光精準，知道何時勢須「認賠殺出」，或提早「落袋為安」，這才是有資格投資的人。
可見術業有專攻，人各有所長，G口口聲聲佩服我會寫「有氣質的」散文呢－－大家卻齊聲說希望像他那麼「沒氣質」地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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