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8/1
今天的日記只是為了不讓這個月的第一天空白。
很難想像,有一天我不寫日記了,會去做什麼。也許,只有絕望吧,什麼事也不做的時候!這似乎是最明確的答案。
我曾經這樣妄想著:有一天,我正在秘密地寫一本曠世小說時,就會停止寫日記。這是不可能的,我傾向於跟羅蘭‧巴特一樣,就是在那本《小說的準備》裏提到的。這是他在法蘭西學院的課程講義。他是這麼說的:預先宣布﹝小說的寫作﹞極具風險,〝不可能預估〞的風險,即具有摧毀性的風險,過早命名後果不祥。通常我很在乎風險,我總是慎於談將要寫的書,這次為什麼甘冒風險,而且,可以說在向神明挑戰?因為這是我前面談過的生活變化的一部份……
很諷刺地,羅蘭‧巴特真的無法寫出這本準備中的小說。這個講座講了兩年,沒多久他就車禍身亡。
我說的是,我也甘冒這個風險……重點在於,後面那一句……因為這是我前面談過的生活變化的一部份……
2011/8/2
他辭去了教職,再沒有強迫性的任務。他只是寫作;生活的平衡因之有了變動。……倘使藝術沒有一椿職業來平衡它的力量,沒有一種強烈的實際生活做它的支撐,倘使藝術不感到日常生活任務的刺激,不需要爭取它的麵包,藝術就會失去它最優秀的力量與果子……摘自羅曼‧羅蘭《約翰克利斯朵夫》
這兩年來,我的圍棋課漸漸減少。我也從來沒有為此,而去爭取過什麼,或是採取什麼行動,只是思考著有一天我手上的課都掉光了,我是否可以只靠著閱讀和寫作過日子。我曾經跟朋友談過這個憂慮,他們都覺得很意外,認為這是我的多慮……我是認真地想過的……
暑假突然冒出很多的課,下學期的課也冒出一些接案機會……這些事就發生在老媽過世的這段期間,好像是老媽在說:這兩年辛苦了,為了照顧我,你的課少了好多。現在你可以放手去幹了。
這幾年,我體認到的就是這件事。做好手邊的事,接下來做什麼,老天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只要把一切榮耀歸於上天,就對了。
2011/8/3
接連上了四堂課。一堂幼稚園,一堂國小安親班,一個高中新生,一個八十歲的老婆婆。
幼兒的學習是一種遊戲,兒童的學習是一種啟蒙,青少年的學習是一種夢想,老年人的學習只是一種消遣……這一整天,我幾乎經歷了一生……
在幼稚園裏,我像戲班子帶著孩子一起演戲、說故事。面對國小的孩子,我像科學怪博士帶他們去冒險做實驗。對於懷著夢想的青年,我裝扮得像一位慈祥老教授,一種恩師的形像。
對於老年人,我盡可能演得像她最疼愛長孫子一樣,雖然我的年齡足以當她的兒子。這一點我可很在行。有一次,帶老媽去台大醫院看病,推著輪椅在領藥區等藥,遠遠有一對老夫妻對著我微笑,一種非常慈愛的笑,就是老人家看著愛孫的笑。老夫妻看了我好一陣子,最後走過來問我,指著老媽說,這是你的祖母嗎?原來,老夫妻把我推著老媽輪椅的情境,想像成孫子照顧老祖母的樣子。他們心裏想著:在這個時代,真難得呀!好羨慕……
2011/8/4
趕路……不是因為走得快,急著趕往何處。只是,正午時刻天上一朵白雲也沒有,熊熊烈日肆虐著這座看似繁的大城市。大馬路上的行道樹此時只是一種裝飾品,沒有一點遮陽、乘涼的效用,一棟棟建築物你可以把它們想成一顆一顆的巨石,這些巨石正在被烈火烘烤著,我們這些渺小的行人,只是在巨石底下鑽來鑽去的小螞蟻。如此想起來,即使我沒有趕著要去哪裏,這樣情景也只能用「趕路」來形容。
整個暑假都在趕路,脫下手錶才發現左手腕上出現一道白環狀的印記。
2011/8/6
梅花颱風在台灣北海急速往北走。氣象台本來預告今天會下大雨,結果一滴雨也沒下,反而天空萬里無雲,比夏天還夏天。
六點半就進了咖啡店,預計讀完《約翰克利斯朵夫》。第九卷陷入沉悶的氣氛,幸好第十卷葛拉齊亞出現,看一下這段美妙的情誼:
「我的朋友,我在您回想得那麼清楚的客室的一偶收到您的信。一邊讀著,一邊不時地讓您的信休息一下,讓我自己也像信一樣的休息一下!別笑我!這是為了使您的信持續長久一些。這樣地我們消磨了整整一個下午。孩子們問我老是閱讀著的是什麼。我說是您的一封信。奧洛拉同情地望著紙張,說道:「寫一封這樣長的信該是多麻煩!」我使她明白這並非我教您做的罰課,而是我們共同的談話。她聽著一聲不響,隨後她和兄弟們溜到隔室玩去了;過了一些時候,正當雷翁那羅大聲喧鬧的時候,我聽見奧洛拉說:「不可以叫嚷;媽媽正在和克利斯朵夫先生談話呢。」
在小說裏,我特別喜歡信函之間傳達的友誼。
2011/8/7
做完老媽的第三旬。
在回家的285公車上,連著打了幾個大哈欠。剛剛在法會時,我根本跟不上大家唸經的速度,自己默唸也跟不上拍子,不時地在找著這一句那一句的,找到了卻又跟不到兩句。要是想字字句句紮實地跟著唸,一下子就跟不上,可是默唸時卻又飛快的亂跑。我的「腦筋」 ---- 是的這幾千萬條「筋」 ----- 已經亂七八糟攪在一起。
我依舊是那個孩童時代跟不上朗讀拍子的小孩。這幾年,我偷偷地在家裏自得其樂地朗讀手中的小說,以為至少會進步一些。可是,我看對面七、八十歲的老婆婆都唸得比我好……就是這樣覺得很疲倦……好吧!至少我懂得自得其樂,而你們只會趕著~~趕著~~……讀得快而已……
2011/8/8
嘉漢這次回來沒能趕上老媽的告別式(差了十二小時),這個行程早在老媽過世前就安排好的。老媽的告白式日子經過幾回擇日程序,就這麼的錯過了,就如當年老爸排了嘉漢的命盤時,是這麼說的:這個孩子命中帶「野馬」,會跑得很遠很遠。
八月二十日在胡思公館店與作家童偉格對談,這可是他最重要的行程。最近嘉漢在電話中會告訴我,事前與童偉格連絡的情形,他們兩個人準備談些什麼,我也聽得津津有味,好像跟一個作家特別的親近了。看起來他們這段事前私下的討論與對談,已經讓嘉漢收穫夠多了。
嘉漢說他要談魯西迪……魯西迪說他的家族從小就有親吻麵包和書籍的傳統,在他們還沒有親吻女孩之前,就習慣於親吻麵包和書籍。等到長大,親吻過女孩之後就比較少親吻書,可以這麼說他們把初吻獻給了書,書就某種意義而言,書就是他們的「初戀情人」……
2011/8/9
凡是上帝要我們做的事情,都不是容易做的 ---- 得記住這一點 ---- 他一向總是命令我們,而不是想來勸說我們。所以如果我們遵從上帝,我們就得違反我們自己;正是在這種違反之中,包含有遵從上帝的困難。摘自梅爾維爾《白鯨記》
讀《白鯨記》必然要讀一讀聖經《約拿書》。我喜歡《舊約》更勝《福音書》,就在於此,只因為我一向不喜歡被勸說。直接給個命令吧!我所要的只是一種反叛的感覺。聽說人老了以後,會漸漸偏向喜歡《福音書》(可見我還沒太老),這句話好像有一些道理……
在《約拿書》裏,我最喜歡的是耶和華對約拿說的那一句:你這樣發怒合乎理嗎?
人是可以向上帝發一頓脾氣的,而上帝如此的回應,多麼地美妙……
2011/8/10
老媽的告別式還沒做,心中總是掛著一顆大石頭。像是等待一個時刻,卸下身上的包袱,人生該碰上的大事,又了一樁。
我是這麼想的,剩下來的事都只涉及我自己而與他人無關,包括將來我的死也盡可能的「跟別人無關」。「跟別人無關」到底是什麼意思?至少,不要有什麼儀式……盡早塵歸塵土歸土……留下來的只是那些我來不及銷毀的東西……還有一些像奧罕‧帕慕克在諾貝爾文學獎演說詞裏說的,「爸爸的提包」裡頭裝著的那類東西……
我們來讀一段這篇演講詞的開頭:我的父親去世前兩年,給了我一只小手提箱,裡面裝滿他的手稿和筆記本,他用平時那種開玩笑的口吻要我在他走了之後再拿出來看,走的意思是說他離開人世。
「你以後慢慢看吧。」他看上去有一點不好意思地說:「看看裡頭有沒有用得上的東西,我走了以後,你可以出版一本選本。」……
2011/8/11
我每天都在忙,但又沒有真正做什麼事。這大慨是老年的徵兆吧!這日記在拖沓地寫著,它是我的一個伴,是我有事可做的假象。摘自艾瑞斯‧梅鐸《大海,大海》
在舊的雜記本裡翻到這一段,正好契合我現在的狀態。雖然,這個老伴越來越醜,越來越無話可說,依舊「拖沓地寫著」……雖然,一直是用電腦寫日記,對於「拖沓地寫著」這個詞感覺很有詩意……寫日記的初期,經常在雜記本裡寫下草稿,還記得那種感覺……這兩年,雜記本裡連抄錄的東西都少很多了……最近準備要換一本新的雜記本……重新開始……人老了,要善待這個伴……
2011/8/13
騎樓上搭了幾張臨時的供桌,看起來供品五顏六色,很是熱鬧。在青灰色的煙霧中,大樓住戶東一堆西一堆地聊了著,人影的愰動顯得模糊而緩慢,煙霧中似乎夾雜著漂忽的影子,有些可能是煙霧本身的形體,我想光進入這個場域也會迷路,光迷路了就在青霧裏亂鑽。
拿著香站在供桌前拜拜的人嘴中唸唸有詞,這種虔誠我學不來。世界最難學的東西就是虔誠。
2011/8/14
做完老媽的第四旬。
午後那場雷陣雨,讓夜晚的空氣薰上一點秋天的味道。日記還沒開始寫,就已經在椅子上打了一個清爽的大盹。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做旬回來就有一種舟車勞頓的感覺……法會上唸一整部《地藏王經》我都沒辦法跟上拍子,也許就是這種被拖著走的勞累吧!
2011/8/15
Tracy入院,準備星期四開刀,鑾陪著她。
我正好在石牌有一堂課,下課後順道過來。走廊盡頭的窗戶可以看到觀音山的夕陽,病房就在盡頭的這一間,也是這棟建築物的一角,離護理站最遠的一間。隔壁床還空著,可能是鬼月的關係住院的人少很多,空氣顯得特別的清爽,也許是胸腔科病房特別注重空氣品質。
下午才剛報到,沒有安排什麼檢查,她看起來健康得很,我們閒聊著好像是來渡假的。
如果,不是斷層掃描說她肺部腫瘤持續長大,我們無法相信她是個肺癌病人。她甚至比我們正常人還正常,我笑著對她說:「妳能不能學著一點,不健康的生活習慣。譬如:瑜珈不要練得太勤,像我筋骨這麼硬。不要只吃五穀米,白米比較Q……妳總是一覺到天亮……學著懶惰一下……不衛生一下……一天不做太極操又會怎樣……」。
妳腦子裏的「健康教條」,幾乎成了「道德教條」……這段話我只是在心裏說著……
2011/8/16
刻意提前染了頭髮。(平時的話,我會再撐10天才染)
我不想在明天老媽的告別式上顯得蒼老的樣子,老媽喜歡我這個樣子面對她的親友,甚至在我把她送到安養院的那天,她還對著「輪椅老人們」驕傲地說:這是我最「水」的兒子。
很多二、三十年沒見過面的親友會在告別式上出現。我們只是站在那裏答禮的人偶。亡者的後代就陳列在你們面前,看看吧!這一尊尊的人偶。你們在找那位老媽口中常說的最「水」的兒子嗎?……
2011/8/17
告別式後老媽大體火化,塵歸塵土歸土,裝盛一甕白灰。
這一個月來我們準備治喪事宜。這一切的儀式建立在一個基本的假設,就是死者的靈魂還在,法師們總是一再地呼喚亡靈,讓我們信以為真。可是,我沒有辦法用這樣的方式去感覺靈魂的存在,這種戲碼反覆地上演,讓我越來越不相信老媽的靈魂還在。
早上這場告別式,不論我們事前做了多少安排,在我感覺上好像跟老媽都沒有關係,她根本就沒有回頭再看我們,我們只是配合著司儀、法師在演一場戲……
2011/8/18
嘉漢夫妻倆回來了。時差還能適應嗎?……不是時差,是溫差。差了二十幾度……
Tracy開刀順利。本來預估要動大刀,結果只動用三孔胸腔鏡就切除得很成功,往後的復原會比較快。鑾說:她從恢復室出來,一看到人臉上就出現笑容……Divid剛剛還打電話回來說:二姊可以吃稀飯了……
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
2011/8/19
嘉漢一回來,時間突然變得很快。
難得回來,要見的人很多。時間不夠用於是大家都只分配到一點時間,好像每個交會都只是擦身而過,就是這種感覺讓你的時間變快,我們與他交會的人也有這樣的感覺。
另外,暑假的課程也進入最後一週,像是簽名時最優美的拖尾……接著Tracy出院……療養……新學期開始,有幾堂新課,意味著即將落腳幾家新的咖啡店……一下子,就是中秋節……嘉漢就要回巴黎……
似乎,每年從中元節到中秋節的日子過得比較快。
2011/8/20
到底應該如何形容文字和語言之間,或者更確切地說,相處與分離之間的不同精神意義呢?雖然分離後看似較容易偽裝情感,其實正好相反。瑪歐從不懷疑自己寫信時的表達語氣,這使方斯華收到這些信時往往比看見瑪歐更感興奮。當然這些信並無法讓他直接感受任何愛意,但是字裡行間充滿方斯華自認在巴黎時無法從瑪歐身上得到的坦率和信任。摘自雷蒙‧哈狄格《伯爵的舞會》
讀著~~讀著~~以為在讀三島由紀夫的小說。
心裏冒出這樣的想法:三島由紀夫也許是雷蒙‧哈狄格轉世過來的。(雷蒙1923年去世,三島1925年出生)
更巧合的是,早上剛讀完《伯爵的舞會》,中午就在雅博客二手書店發現兩本我從未讀過的三島由紀夫小說《戀都》《沉潜的瀑布》(簡體字版)。這樣的巧合也像是一種轉世。
2011/8/22
撒旦被如此侷限於一種流浪、漫遊、不安的狀態之中,沒有任何固定居所;儘管他由於自身的天使本質,可以在污水或空氣中掌管某種領域,然而那必然是他所受懲罰的一部份,他……沒有任何固定的地方或空間,可以讓他歇息腳跟。 丹尼爾‧狄福《魔鬼史》
這一段是魯西迪《魔鬼詩篇》小說開頭的摘引。這本書以前讀過兩次,沒有特別注意到這段摘引,當然是因為以前不認識狄福,他不僅只是《魯賓孫漂流記》的作者,而是有十幾部大作的偉大作家……這本《魔鬼史》一定很有趣……
客廳桌上疊了一堆書,是嘉漢為了與童偉格對談,猛K了一陣子的書堆。對談已經結束,書還堆在那裡,我看著看著……它們成了一種「選書」。有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要有一點巧合或機緣,我們才會啟開某一些書,發現一本以前忽略掉的書,或是重讀時找到一些新的東西。
突然很想重讀《魔鬼詩篇》……
2011/8/23
Tracy出院,住到家裡來療養。
我的生活將受會到一點干擾。是的,只是一點點干擾。可是人越老越難忍受那一點點的干擾……
我說的是我的想像力……我的想像力受到生活瑣事干擾時就會逃之夭夭……自由自在的獨處才是想像力最豐盛的時刻……
2011/8/24
妙子所接觸的社會地位高的男人們,……他們都在肉體方面走下坡路後才具備了男人的社會性威嚴和知識性威嚴,……決不會像千吉那樣,以肉體本身散發出不遜之感。千吉睥睨一切的眼神裡面,肯定摻雜了涉世未深的狂妄自大,卻清晰地體現了美而強壯的動物自然地投向其他不爭氣的動物們的輕侮態度。這樣的眼神,無疑是被社會長輩們憎恨致極的眼神。摘自三島由紀夫《肉體學校》
抄一段典型的三島文體。換了一本新的雜記本,就當做一種書頁啟開的引言,灌注給它一種青春的力量。
三島的文體就是有這種「肉體本身散發出不遜之感」。三島在還沒練出一身肌肉之前,他是以文字來展演出這種肉體的力量,可是當他緞鍊出像健美先生的軀體時,也許一切想像都幻滅了。
2011/8/25
只是為了到士林行政中心辦印鑑證明,我卻一大早就出門。
本來走到芝山站要搭捷運,感覺天氣轉涼了,甘脆走路過士林橋就到了。這麼早出門當然是先在士林找個地方落腳,預計可以讀完《肉體學校》才去辦事。
這家位在士林捷運站旁的連鎖咖啡店大慨有七、八十個座位。一大早。在門口等著要進來的客人,幾乎清一色是老男人……驚覺自己也加入了這個行列……
對於一個屬於轉運站性質的商圈來說,七點就算是一大早了。店員只是重覆著每天相同的點餐,他們進來順序幾乎也是一樣的,因此廚房備餐的人照著相同餐序運轉……座位好像事先預約的,各有自己習慣坐的位置。一種被時間慢慢定形的無聊劇本,每天一大早在這個時空中反覆的上演……我反覆地在腦子裏推演這一幕……突然有一種感覺……這些人即使是死了,靈魂也會回來這裏……
2011/8/26
夜空中一連閃了幾道青藍的光……打雷嗎?……等待……十幾秒我們的心轉了好遠……接著……雷聲隆隆響了好久,是好遠~~好遠~~的雷聲,也許是一次回音、二次回音的效果,雷聲拉得很長……
我們這兒還沒有雨,閃電的方向是北邊,我們算是住在城北的人,再往北就是陽明山、大屯山……應該是那裡正在雷雨交加……我正想著山上那間星巴克(每個禮拜上山教棋落腳的地方)……有時候被困在那裡也是一種幸福……
雷電一連打了半小時之後,我們這裏才下起一陣小雨。
鑾在客房打電話給嘉漢,擔心他會不會碰上大雨……我在心裡暗笑,他人在中和,北邊的雷雨是追不上他的……
2011/8/27
暑期班的課程結束了,我還是一大早就出門;我的意思是:咖啡店開得有多早,我就趕多早。這兒的咖啡店六點半就開了。
昨晚那場雷雨的影響,天氣轉涼了。天上的雲層並不厚實,一朵朵地交疊著層次分明,太陽似乎拼命在爭脫這些雲朵的糾纏,卻只能在縫細間露一下臉。刮著不小的風,夾著幾滴雨水,讓我誤以為是大樓冷氣機的滴水。這個天氣的味道有點熟悉……是新竹……風城……除了風還是風的城市……
我聞到了一股秋天的氣息,似乎告訴我今年的秋天會提早到來……但願我的想像力跟福婁拜一樣地精確……
背包裏帶著摘自朱利安‧拔恩斯《福婁拜的鸚鵡》。出門前才讀了一段福婁拜寫給情人路易絲‧柯蕊的信,抄了這段在雜記本裏:「詩是種像幾何學一樣精準的實體。歸納法和演繹法一樣正確;除此之外,某些論點達成之後,有關靈魂的事我們不會再犯什麼錯誤。」
福婁拜在走進森林,眼前一片場景正好跟他十一年前寫的小說一樣。他說當時只是想像,現在是真實的體驗。於是他才說了這一段。他的意思是說:只要精確地描述一件事,即使是想像的,有一天它也會成為真實的。
2011/8/28
為老媽做第六旬。受到南瑪都颱風外外圍環流的影響,天氣很不穩定,突然就會來一陣大雨。我們正好躲過一陣大雨,連雨傘都沒有打開就來到淨宗協會。只是頭髮被大風吹得零零亂亂,在門口整理好儀容才上樓。
做法會的時候,外面又下起了大雨來。強風大雨猛烈地敲擊著緊閉的鋁窗,我們這一群圍在桌邊唸佛的人,看起來更像是正在急遽唸著咒文的僧人,集我們所有人之念力抵擋屋外急闖的惡魔……法會上大慨只有我一個人定力不夠,自己在胡思亂想著……
這一次又功德圓滿完成。鑾說老媽也真會挑日子,閃過了這個颱風……
2011/8/30
顯子摧著他去洗澡。……當他看見浴缸裡滿滿的熱水,才明白顯子為什麼摧他洗澡了。
既不會做料理也不會裁縫的顯子,終於想出一個自己會做的家事,所以在升回來之前放好了熱水。可是飯店的裡的西式浴缸和家裡用的浴缸不一樣,只要一擰開水龍頭,淺淺的浴缸很快就滿了,哪有必要事先放好洗澡水呢?
顯子的体貼方式就像小孩玩家家酒,跟家庭幽默漫畫裡畫的差不多。摘自三島由紀夫《沉潛的瀑布》
這本小說一九五五年三月完成的,正好是我出生那一年。過了半世紀多,三島的小說依舊很耐讀。一個很通俗的放洗澡水的行為可以讓他發展出一段耐人尋味的情節……
抄錄的這一段其實還有後續,男主角升後來發現水不夠熱,又開了熱水……顯子聽到水聲,覺得自己連這種簡單的家事都做不好,偷偷地掉淚……
2011/8/31
駱駝……這種動物有個性格特徵是福婁拜所熟悉的,「於我的生理及心理層面,其實都像個單峰駱駝,不會輕易採取行動,一旦開始活動起來,又很難停下來,無論處於動還是靜的狀態,維持穩定才是我最需要的事情。」他在1953年所做的比擬,一旦開始,果然是很難停止;一直到1868年,他與喬治‧桑的通信裡還在老調重談。摘自朱利安‧拔恩斯《福婁拜的鸚鵡》
正午時刻,在大馬路上趕路,像是沙漠裡的駱駝,這整個暑假我像極了駱駝。暑假雖然結束了我還是停不下來。想起福婁拜的駱駝,而我比他更像駱駝。在空無一物的沙漠裡,駱駝能做什麼?為了讓自己有事做,它只有一直走下去,以此為樂。
生活有時候也像沙漠,你只有把自己當駱駝才能活得下去。寫日記成了我沙漠中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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