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7/1
和孩子一樣隨便地過日子的人,是幸福的。他們拖著玩偶遊戲,給玩偶穿上又脫下衣服,他們小心機警地在媽媽鎖著糖果的抽屜周圍徘徊,當他們拿到所要的東西,就鼓著腮吃著,並且叫喊道:在多一點。這種人是幸福的。摘自哥德《少年維特的煩惱》
暑假開始了,暑期的圍棋課跟平時不太一樣,孩子的玩心重。要以幸福的心對應他們。
2007/7/2
時間的流沙很快會堵塞住人的記憶。摘自《苦煉》
在幼稚園轉角的咖啡店吃早餐,等著上暑假第一堂課。在舊筆記本裏,找到去年暑假上課的名單,也許他們還會參加這個課程,再回想一下面孔。孩子走進教室幾張熟悉的面孔都叫得出名字,園長以為我記性好,我說是因為這些孩子的表現讓我印象深刻,看得出來她很高興我這樣的回答。
2007/7/3
暑假的時間結構非常完美。趁早還不會太熱就出門,帶一本小說在附近的咖啡店吃早餐,接近十點轉個彎就可準時踏進教室。
但願孩子們可以在我的眼神裡,看到我剛塞入去的文字。有時候,我真想我不是在教他們圍棋,而是在朗讀文字給他們聽,哄騙他們進入文字的世界,給他們一個當文學家的幻想。幸好他們還喜歡聽我說的故事。
2007/7/4
再悲觀的小說,我也希望能留下一點希望。宮本輝
還沒七點就帶著宮本輝《夢見街》出門。學生放暑假,上班的人潮還沒湧入,因此捷運月台上等車的人不多,靠在車門邊的玻璃隔板上讀書。這幾天又讓我想讀宮本輝的書,他的文字極其平實,似乎不需要什麼小說技巧,堅持寫實的主義就能把故事寫得如此流暢,他是一個懂得悲傷的人。
2007/7/5
厄普代克說:Milosz是一個扎根於自己的存在狀態的詩人。摘自Milosz《米沃什詞典》
這本簡體書是前天在小小書房買的,台灣對這位諾貝爾獎得主相當的陌生。這本書算是一種特殊形態的回憶錄,以人名、地名、關鍵字做為一段敘述的起頭,整本書的編排就像一本字典。讀到Alchemy(煉金術)這一段,發現我們都是同一種思考型的人。
2007/7/6
Alchemy(煉金術)。起初…這一行業大約屬於魔法與科學的邊界…後來…煉金術士的工作間不再只是奇奇怪怪的曲頸瓶、蒸餾罐…那裡進行的是最高層極的轉化…最終…〝精神煉金術〞的概念得到了維護。
有許多年,我坐在角落裡,駝著背,觀察並思考。當我離開那裡來到廣闊的天地之間,事實証明我已經所學不菲。摘自《米沃什詞典》
2007/7/7
一個偉大的文學時代就是一個偉大的翻譯時代。摘自《米沃什詞典》
Milosz和大江健三郎在文字與思考之間都有一根敏銳的神經互相牽動著。他們認為譯本是融和兩種語言的轉化文學,樂於站在任何兩種語言的邊界上,探討它們之間的微妙差異。
書架裏找出三島由紀夫《潮騷》的英譯本《The Sound of Waves》,這一種趣的閱讀方式。
2007/7/8
寫日記使我看得更清楚…應該寫我怎麼看待這張桌子、街道、人、我的那包香煙……摘自沙特《嘔吐》
夏天我都用這把撿來的老電扇,已聽慣它隆隆機械聲。草綠色的螺旋狀護蓋上總是纏著灰塵,中心小圓盤上有一個大同公司的商標。底座是鐵鑄的,形狀像是高腳杯的腳座,底盤凸出一根黑色的拉桿,順著圓周推拉就可以切換風量大小…
2007/7/9
最近我跟鑾都愛上一把削刀。其實是一把平板梳子,在齒縫間夾著一片刮鬍刀片。頭髮沾溼之後,拿來梳一梳,就可以削落一些頭髮,效果比打薄頭髮的剪刀還好用。只要洗頭的時候,順手梳一梳,就不必花錢上理髮店。
不過,還是要提醒自己:從小養成的節檢習慣,到了年老之時,經常會轉變成一種吝嗇、貪萎的無意識的醜陋行為。
2007/7/10
要使一件平庸無奇的事成為奇遇,只要講述它就行了…而且努力地像他講的那樣去生活。摘自沙特《嘔吐》
人只有透過寫作,抓住事情的尾巴。從尾巴開始,再推演出實體,有了實體你才可以生活下去,這就是存在。可是,這本書花了太多的篇幅在描寫現實生活裏,空洞、瑣碎、一進一出的生活細節而已。我沒有耐心在這些枝節裏推敲。
2007/7/11
三島由紀夫說,寫《潮騷》之時,嘗試著〝創造出一種和自己相反的東西〞。同時也興起一種念頭,想要把〝和自己相反的東西〞化成自體的一部份。
現實的生活裏我不喜歡三島這樣的人。但是在文學世界裏我需要他那股可摧毀一的力量:不需哲學,沒有理論,完全來自肉體,來自靈魂最表面的地方,完全的自戀,一種逆向的美學…
2007/7/12
好久沒有來到奈瑟斯咖啡,這是一家加盟連鎖店。由一對年輕美麗的夫妻經營,孩子躺在娃娃車裏睡得甜甜的,客人都是附近上班的熟客,喜歡逗孩子玩,孩子突然醒來一臉迷惘,沒有哭只是轉轉頭尋找他最熟悉的身影--父親。爸爸抱著他看咖啡機冒出來的白濛濛蒸氣,聽到也聞到。我想他還沒嘗過咖啡,可是他已經知道有關咖啡的一切。
2007/7/13
嘉漢退伍倒數84天。
倒數!倒數!好久沒有倒數過日子。年輕的時候有太多太多的倒數,倒數下課、倒數暑假、倒數過年、倒數畢業、倒數16歲、倒數約會、倒數離別…年輕時永遠是年輕,面向著青春而添增年歲。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再也不倒數了。最後也逼著你不敢倒數,不敢給自己一個改變期限。只能面向著死亡而添增年歲。
2007/7/14
一個能夠傾聽某一種語言的人就能傾聽所有的語言。摘自《米沃什詞典》
我的英文閱讀能力一直很糟,長久以來不敢讀原文小說。經過這幾年大量閱讀翻譯小說之後,意外發現英文小說的閱讀能力也在不知不覺中加強了。並非字彙能力增強,而是從文句前後關係猜出某些生字的能力加強了。或許,就是所謂的〝傾聽某一種語言〞的意思。
2007/7/15
人類是喜歡在努力的目標前為自己設定障礙的麻煩動物。摘自三島由紀夫《音樂》
有時候,我也會害怕眼前一點障礙也沒有。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財力、豐富的題材、旺盛的寫作慾……,於是我就得開始全心全力寫作。到了那時候,我會懷疑寫作最後的目標是什麼?一個人花了全部的時間精力在寫作,他應該寫出什麼樣的作品?……
2007/7/16
偏見有時候是必要的…因為它們有助於你保存精力…偏見允許我們繞過它們。摘自《米沃什詞典》
我跟米沃什一樣,有一種幾乎狂熱的對偏見的偏愛。Tracy打電話來非常熱心地提醒我,最近正在多媒體展很多廠商會促銷電腦,趁這個機會買一台手提電腦給嘉漢帶去法國。但是我不喜歡在玲瑯滿目的商品前面,面對我一向憎恨的推銷員…
2007/7/17
我對開車有偏見,尤其在台北根本不需要開車。
如果你需要開車才能生存,表示你的能力不夠好,需要比較大的覓食空間。如果你的車子不是用來工作的,那就是用來玩樂的,這一點我就不便評論。畢竟,慾望有很多種類。不過有了車子,就會讓你的慾望開始奔馳,朝昂貴的方向奔馳,越昂貴的慾望會讓你的生活更加繁忙。偏見就偏見!
2007/7/18
我對講電話有偏見,用不完月租66元的通話費。如果你需要靠大量的電話溝通才能談妥業務,你絕對不是業務高手。以前,公司有一套系統可以列出部門裏所有電話的通話時間記錄,我發現講電話老是超過十分鐘的人辦事效率都很差。還有像MSN、Skype這一類的聊天管道,我都有偏見。
人與人之間的信息傳遞,應該強化的是質而不是量。
2007/7/19
我有二十幾年沒有看報紙,幾乎也不看電視、雜誌、財經報導…,只有在打開電腦時,奇摩首頁會出現幾則新聞,然後就一閃而過。常久以來對這個社會的發展還是瞭若指掌,你根本不必花任何正經的精神去關注它。媒體傳播的概念在這個世紀發展得太過頭了,重要的信息反而被淹沒在其中,造成一種資訊欠缺的現象……一種資訊的饑渴…
2007/7/21
他幾乎對什麼都懷疑,也幾乎對什麼都玩世不恭。摘自齊格飛‧藍茨《失物招領處》
亨利‧倪浮自願請調到火車站的失物招領處,這裏不會有任何升遷的機會,但是他發現在這裏,大多數的時刻都是驚訝。所謂的〝懷疑〞,我想就是前幾天說的〝偏見〞。而〝玩世不恭〞就是採取輕乎或繞行的方式對應,我們同一族類的人樂於這樣處事。
2007/7/22
夏夜暑氣未消,逼人狂亂。剛沖過冷水,裸著上半身坐在窗台邊。
老式大同電扇在架高木板上發出有如螺旋槳飛機的轟轟聲響,樓下巷弄比平常吵雜,機車騎士狂摧著油門急呼而過,一個被歲月灌成大香腸的女人在罵街,她的孩子也在狂嘯。還是習慣坐在這裡寫日記,我相信寫作就像一種儀式,只有在自己設置的祭壇上才寫得出東西。
2007/7/23
沒有完成什麼的人,是不會了解傳統價值的。人顯然得有個過去,或一個生命上決定性的經驗,才能了解什麼叫文化傳統。摘自《失物招領處》
齊格飛‧藍茨寫這本小說的時候,已經七十七歲。人老了,最會犯的毛病就是倚老賣老,或是過於消沉無力。但是在這一些持久創作的人身上,你會發現他們晚期的作品有一種非常平穩心靈力量。
2007/7/24
正午時刻,雷就好像打在頭頂上,劇烈的音爆觸動了路邊車子的防盜裝置。在騎樓等雨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從大樓辦公室走出來的人。
我坐在基金會樓下落地窗前的大理石階上。雨太大了,背包裡有一把摺疊傘,但是現在不管用。我想正午的大雷雨不會持續太久。奔跑越過馬路的人,臉上溼漉漉的,有一種像是剛從大海冒出來的狂亂感。
2007/7/25
前幾天,J突然覺得困惑,問我:就這樣下去嗎?是不是應該有點雄心壯志。或許,我正在讀《失物招領處》,把他想像成亨利‧倪浮,一個只想做點有趣事的人,職位、升遷、較勁、拉攏、妥協…這一些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束縛。
我說:對!就這樣下去吧!發揮創意把現在做的事情做得更有趣,也可以更多元,帶給孩子們更多歡笑就好。
2007/7/26
諾貝爾在遺囑中說:獎應該頒給「在理想主義」中寫出的作品。摘自1971年諾貝爾文學獎頒講辭
或許,以一種比較「沒有目的性」的心態去做事,對我們這一族群的人而言是最適當吧!所謂的「目的性」是有關於財物、權力、名聲…這一類型的慾望。我想這就是理想主義最根本的特質吧。寫不出作品沒關係,也可以堅持這個樣子過活。
2007/7/27
我們在黃昏的巷弄裏漫走,最後會轉回忠誠路。看看商店的櫥窗、拿號碼牌等吃義大利麵的食客、雙座嬰兒車上載著兩隻胖狗的年輕夫婦。可以讓你試吃到飽的麵包店。50吋電漿電視前的舒適沙發,坐再久也沒人會趕你。稍等一下就可以買到打對折的生魚片與壽司…
我們最後只買了半條白土司、兩罐可口美蕃茄汁、打折的杜老爺冰淇淋。
2007/7/28
原來在窗台邊飄來飄去的蝴蝶叫做無尾鳳蝶,把香水檸檬的葉子啃光光的那隻毛毛蟲,就是它的幼蟲。最近長出幾片葉子,蝴蝶又來了。或許是那隻毛毛蟲化成蝴蝶,帶著鄉愁回來了,來聞一口幼時喝的乳香,忍不住在葉子上下卵。幾天後葉子上出現像老鼠矢的毛毛蟲,鑾說不能讓它再把葉子啃光。好吧!有一天,我要多種幾棵香水檸檬…
2007/7/29
晚上這朵花會閉合起來。
一大早上,一朵大黃花就展現在窗台前。我探出頭看,花的中間是紅紫色的,我終於認出它,幾個月前(或許半年),它從土裏冒出來,開始跟我玩猜謎遊戲…
上網再確認一次,這些錦葵科的植物名稱經常讓我搞混。黃葵,一次就猜中,有一種樹木開著完全一樣的花叫黃槿,在新北公園、淡水的河堤邊可以看到。
2007/7/30
窮人老是在搬家,好像換個落腳處生活就會好起來一樣。但是他乎略了一個事實,在旅程的終點,老問題,你不願意碰觸的老問題,已經改頭換面,等待著你。摘自馬格斯‧朱薩克《偷書賊》
對我而言,從一本書換過一本書,也像是一種搬家,心靈上的搬家。我確實想要透過書本找一個心靈的落腳處,一個可以開始寫作的落腳處,可是…
2007/7/31
人類只有在一天的開始與結束時,才觀察顏色的變化。摘自《偷書賊》
黃昏,根據氣象資料距離日落還十分鐘,窗台邊漸漸昏暗下來。打開頭頂的鹵素燈,橙色的燈光溶入此時落日的光譜裡,窗內窗外將維持著短暫色調平衡,平衡在白光就要轉成黃光的光譜帶,窗外的光被四周水泥大樓東遮西掩,光譜的變化已經失去色彩,只有亮與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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