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1
孩子們開學了,好喜歡這種感覺。
聞到新課本的香味,見到好久不見的同學,踏進新的教室,盯著新老師看的好奇感,好像一瞬間長大了許多。
腦海中永遠記得第一次穿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制服在街上走的心情,這就是所謂的成長的感覺。
之後再也嚐不到這種滋味,尤其是上班之後,即使一帆風順步步高升也一樣嚐不到。
2004/09/02
颱風過後一直就是這樣的天氣,頭頂上一片雲也沒有,但天空卻不怎麼藍,有一種濃稠灰白的介質,讓陽光似乎懷著更大敵意,烘灼著路上的行人。
最近他的心裏也朦上一層這樣渾濁的介質,其實原本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一旦這些小事被人攪和在一起,就變成一個完全沒有破綻的敵人,一片灰茫茫的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2004/09/03
天空依舊灰灰的藍,想望有一個風暴可以攪動這一層黏稠的灰色介質。
好久沒來這裏,騎樓角落的位子還是空著,說不上對這個位子的喜歡,就像穿慣的舊鞋子吧!
沒變,女孩看完蘋果日報,提著英國國旗圖樣的皮包到對街搭公車。老人比較慢來,點個頭開始抽煙,好像我未曾消失過,也未曾存在過。
開始享讀符傲思的魔法師。
2004/09/04
背著二十幾本圍棋課本出門。
選擇在懷恩堂隔璧的IS咖啡吃早餐,等著九點到懷恩堂教孩子們下圍棋,是哲維拜託我來代課的。沒想到可以靠三十幾年前學來的功夫兼課賺外快。
十幾對黑白分明的眼珠,轉著,轉著,這是他們人生第一堂的圍棋課。幾年以後能有幾個孩子還記得這一堂課?
我也憶不起老爸教我的第一堂圍棋課。
2004/09/05
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腳椅,頭頂上橙紅色的吊燈,這是星巴克的特色。
你從小說的書角滑出,那一頁正好在希臘,小島上的岬角。
沿著窗外時晴時雨的街景,滑上遠方的山巒,盯著山頂上似霧似雲的魔境。
緩慢的變化一下子就讓你失去耐心,你確定它正在飄動,但是你看不出來。
視線在書和山巒之間飄滑,玩的是123木頭人的遊戲。
2004/09/06
〝每個人的一生當中,都有個時候像支撐點一樣。在那個時候,你必須接受自己。不是你以後可以變成怎樣,而是接受當下的自己。〞
摘自符傲思的〝魔法師〞P117。
50歲了,應該能看懂這句話,至少在表面上的意思。更深沉的意義我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你正處在〝那個時候〞,而它在這裏等了你一輩,那個〝它〞其實就是你自己。
2004/09/07
在忠誠路上,抬頭望見台灣灤樹開花。
兩年來這裏的灤花開得並不茂盛,其實是整排樹沒有同時開花,零零落落的開著,漸漸的讓我失去了期待,以往八月底我就會盯著樹梢看,期待看到第一朵秋花,我總是把灤花看做秋天的信息,去年的秋天也跟灤花一樣,來得零零落落,不甘不脆。
今年灤花開得漂亮多了,這個秋天也會來得美吧。
2004/09/08
昨夜在輕輕的雨聲中,灤花摧醒了他秋天的意識。
空氣裏微微透出一點寒氣,一夜的冷熱交鋒,在落地窗玻璃噴上一層白白的霧氣。
入秋的晨光無力穿透烏雲,昏暗更增一絲寒,體貼的店員打開兩盞晚上才會點的聚光燈時,他正好從小說裏的暗灰走了出來,這裏寫著〝重新安排現實〞。
是〝秋天的意識〞在安排這場早晨的戲。
2004/09/09
年底圖書館將被迫搬遷,她已用盡力氣,我幫不上忙,只能承認無力。向外發出求助信號之後,原本混亂的局一下子歸於平靜,雖然困境依舊。
討厭看到淹水後零亂的樣子,決定開始鋪櫸木地板,孩子活動的地方才25坪,五點半就鋪好了,星期六就可以坐在木板上聽故事。
我喜歡在混雜中,不要讓自己太忙,甚至只做一些簡單的事。
2004/09/10
雨沒有要停的跡象,坐在窗台前,望著無人的雨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是這裏,或許也不是影像,只是雨聲。
雨聲有一種平靜的魔力,尤其在夜晚。
我喜歡把窗戶開著,讓細微的雨滴偶爾噴了幾滴進來,噴在電腦螢幕上會變成五彩的小珠子。
或許這又是十歲以前的記憶,盯著水窪上的雨滴,不時地冒出五彩的小泡泡,入神……
2004/09/11
昨夜陶醉的雨聲,一夜醒來,變成兇狠的殺手。
圖書館再度淹水,我的防水閘板白做的。水從隔壁的牆有一處木板隔間的細縫滲進來。
到處吆喝來的義工忙著,把淹到水的繪本,每頁插入一張廚房紙巾,這是我們能做的即時處理,防止書一頁一頁沾黏在一起。
一千本,一本書用吹風機烘乾要一小時。再吆喝一兩百人拿回家烘書。
2004/09/12
我們正在跟時間博鬥。
廚房紙巾發揮了最大的作用,讓處理的黃金時刻加長,有一百多個家庭正在幫我們烘書、吹書、燙書,用儘各種的方法處理。
我知道急著烘乾的一定失敗,攤開任其自然風乾也一樣失敗。只有一頁一頁慢慢的吹、烘、燙,才能讓變形降到最低。
不知那些孩子們跟著媽媽一起烘書的時候,會學到什麼?記得什麼?
2004/09/13
圖書館藉由媒體發出求助信號,我不習慣於這種求助方式。
〝自我寬恕則是相信痛苦在一定意義上能使生活變得更高尚,因此,通過一種荒謬的邏輯演算,痛苦的產生與生活的高尚化相等,或者至少與生活得到豐富的過程相等。〞摘自魔法師P.441
這一段或許可以解讀我的心理狀態。
我感覺過多的求助會破壞這種轉化而來的高尚。
2004/09/14
書回來200多本,狀況還不錯。太陽終於出來了,我在後院曬書。
又聞到當年的曬書味。
那一次淹大水後,全家人都在曬書。剛開學領回來的新書就被淹了,我在旁邊譏笑她們,因為只有我的書包沒淹到。真正的原因是,她們把我的書包藏在棉被裏,想讓我隔天上課找不到書包。想不到大水一來,大人們第一個搶救的正是棉被。
2004/09/15
狀況好的書其實還有變形的危險,必須疊起來用重物再壓幾天,尤其是精裝書的書皮。
一位媽媽送5本書回來,就是青林那套畫家大師系列,處理得完好如新。她說整整處理了兩天,是的,現在需要的就是耐心,相信往後幾天回來的書會更好,
現在反而擔心那天帶太多書回去處理的人,還好當時有警覺到這一點,只讓每個人帶走5本。
2004/09/16
書大概回來了一半。
整天埋在一堆水漬書裏,太陽又不出來,空氣中散發著烘燙書產生的霉氣。想起赫拉巴爾的〝過於喧囂的孤獨〞,一個在舊書堆裏工作35年的人,他在廢紙堆中找書、看書,腦子裏的知識雜亂到不知道從那裏來的。
而我正要開始讀他的另一本小說〝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寫的是另一個小人物,旅館裏的小學徒。
2004/09/17
太陽出來了,頭一次迫切地需要它。
前門、後院到處站立著書,內頁都已經乾了,厚厚的精裝書皮還沒乾,只有靠著白天烘曬晚上重壓,才能保持平整。
在一些已經分屍落頁的書中,篩選一些值得修補的,或是我認為修補起來很有趣的。避免將來無法補就救,先做了預先的處理,收藏起來,等著有空慢慢地修復。
這是一件好玩的事。
2004/09/18
老闆揪著我的左耳朵說:『你是當學徒的,記住!你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重複一遍!』.......老闆又揪著我的右耳朵說:『可是你還要記住!你必須看見一切,必須聽見一切!重複一遍!』 摘自〝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p13
年輕的時候,我學不會,因為我認為看見聽見一切。現在也還學不會,只是學著耐心地看見、聽見。
2004/09/19
假日的早晨,咖啡店播放著小野麗莎的專輯,BOSSA NOVA的音樂有一種閒閒沒事幹的感覺。
等一下要去圖書館修補書,我正在重讀〝過於喧囂的孤獨〞,廢紙打包工漢嘉經常加班在廢紙堆中找尋樂趣,我也在修補破碎的書中找到樂趣嗎?
心中早就盤算好了,玩一天這樣的遊戲,想把幾本淹水前早已破舊的書,修補到比淹水前還好。
2004/09/20
站在棒球場入口的平台上,忠誠路上的台灣灤樹像花海一樣,就在你平視的眼前往左右兩邊延伸。灤花,她正在訴說著今年的秋天會有多美。
我想是雨水夠多的關係,記得去年施工的華納威秀地下室冒出很多水,抽水機日以繼夜的把水抽到馬路上,結果那一帶的灤樹開得特別漂亮,今年這裏反而開得慢。
窗前的孤挺花也開了。
2004/09/21
讀完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
赫拉巴爾這個捷克人在我腦子轉來轉去,書裏找不到他的照片,我執著於找到一個替代的形像把它嵌進去,一個苦中作樂的人,他講的故事既來自現實,又充滿誇張、戲謔、怪誕和幻想,處理出極度反差的人生遇境。
想到他,自導自演美麗人生的羅貝多貝里尼,又瘦又小的身材,正好是旅館小學徒的模樣。
2004/09/22
站在每天都會經過的路口,想起早已消失的的蟬叫。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物,都是在你眼睜睜的面前消失的,既使你看到了,沒多久也會被遺忘。
那天睡前鑾問我,當時怎麼從三重到延平中學上學,意外地,我想不起來搭14路之後再轉什麼車,就要茫茫入睡的時候,才模糊的想起37路,還有一位同車三年的女孩,我們沒講過半句話。
2004/09/23
鑾喚醒我的時候,雨聲,還澎湃地敲打著我的腦殼,模糊的意識正在跟老天爺打賭,希望雨再大一點,我們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不會再失誤了。
趁著雨稍歇的時候出門,已經八點了,天色仍舊昏暗,街上的小販點著黃色燈泡,像是冬天起個大早的街景。
輕輕的冷風夾著小雨點,穿越小傘拂面而來,感受到微微的寒氣,入秋了。
2004/09/24
對別人而言,這只是權宜之計,法規邊緣的妥協,他知道這些,過去做很多政府的計畫都是這樣。儘管如此,繼承自老爸那種自命清高的性格,他還是經常被不安感所襲擊。
計畫的執行其實讓他很挫折,看這一群人現在這副樣子,又覺得不忍苛責。昨天還被推選為模範計畫上台報告,一切都是靠他做報告撐出來的計畫,他覺得良心不安。
2004/09/25
每年都會收到文佐從台南寄來的文旦,想不起來有多久了,十年吧!退休之後他就改寄到家裏。
剛剛打電話去道謝,知道他生意做得很,每年賣出五十幾套機器人,外銷歐洲已經二十幾套了。有誰還記得當年風風光光的機器人研究計畫最後怎麼收場的,文佐像一隻初生之犢,我轉給他這個收場之後的壓箱寶,經過幾次風浪總算成功了。
2004/09/26
窗前的孤挺花已經凋謝了,雨不斷地敲打枯殘的花蕊。我在窗台前,看雨,想寫雨。
鑾在舊衣堆裏挑來挑去。不時地對著我說,這件好看嗎?這件文足一定會喜歡…這件給樓下阿雲…這件佩玲才穿得下…這件誰敢穿呀…這件你穿穿看。
鑾打斷了我寫雨的心境,甘脆看著她一件一件試穿的樣子,鑾就是這種以物易物,交換資源的高手。
2004/09/27
雨間歇地下個不停,心裏頭開始陰陰沉沉的糾結一塊,化不開。
找不到一本小說可以解愁,也不是愁,是突如其來的空虛。眼前看到的僅只是被命名化的事物,不會讓你想起什麼,也激不起什麼感覺,跟時間沒有任何連結。
鑾依舊埋在舊衣堆裏,不時地自言自語的評價著每一件舊衣。或許要跟著她踩在生活的實地上,才不會虛空吧!
2004/09/28
沒有人搞得清楚什麼時候開始,中秋節變成烤肉節。
記得那條已經消失的暗巷,我和鑾常推著嬰兒車抄過幾條黑暗的小巷回娘家,巷子兩旁是一些老舊的別墅或是簡陋的民舍。我總是會擔心坐在嬰兒車裏的嘉漢,是如此的接近黑暗的地面上,他會怕嗎?
那段日子其實才維持三年,記得就是那個時候,巷子裏的人開始在中秋節烤肉。
2004/09/29
〝我覺得如果我不能找出某種方法來傳達「不可傳達之物」---也就是你私人的形而上學---的話,那你就不可能完全瞭解自己。〞 摘自:像他這樣一個知識分子 p104
我想現代人的形而上學已經被熔在一堆的生活瑣事裏。
索爾‧貝婁61歲得諾貝爾文學獎,87歲了還能出版這本談論現代人的形而上學的小說,這樣書其實很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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