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廣告詞這麼說：是朋友，就不會讓你一個人上戰場。
真是令人動容的一句話，語意中不離不棄共闖風雨，永遠和客互站在同一線，看似值得信任的肺腑真言，卻無法適用於每一個金融產業。
曾經，誤打誤撞，進入相關產業，後來，因為個人只堅持讓客戶上戰場，而不願自己提槍殺入，所以最後的結果，不但沒有陪著客戶上戰場，還得自己摸摸鼻子，轉戰另一個職場。
在網路人力銀行剛興起時，看報求職仍是必要之工作，每天早上拿著各種顏色不一的筆，對著報紙又圈又劃，甚至動刀又割又剪，非得將報紙弄個稀巴爛才肯罷休。
無論是哪家報社，人事求職版都大同小異，要從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方格裡，挑出喜歡或適合的工作，除了機緣，還需要有些耐性。
雖然密密麻麻，雖然令人眼花撩亂，不過只要兩三天的時間，即能發現到一個有趣的既定模式：人事求職版的前兩頁，幾乎都是知名企業，因此職缺多、版面也大，但是從第三頁開始，若將報紙橫向切成五個等份，在最下方的兩個區間，總是出現大小均一的許多方塊，在這些方塊裡，只有一個聯絡電話，既沒有名稱，也沒有公司地址，而且職缺永遠是千篇一律，都離不開文書、倉管、行政人員之類，不但特別註明學經歷不拘，還強調軍士官退役尤佳，尤其是誘人的基本起薪，什麼條件都不需具備、月薪即可逼近三萬之譜，有些甚至是三萬以上。
不知是同一家公司、或者是公司行號們有默契的共識，每每撥電詢問，得到的地址卻又完全不同，是同一批幕後人員，抑或只是巧合，內情大概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直到今日，這種徵人手法已經被看破手腳，除了少數誤闖的社會新鮮人，問津者並不多。
記得多年以前，我也曾是問津者之一。
以往求職時，對於這種徵人廣告並不會特別留意，這一天，也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心血來潮，隨便選了一個電話號碼，就直接撥進詢問，由於報紙上的簡介實在簡到了極點，因此，電話中也順道問了公司寶號以及性質，可惜總機小姐太忙，只匆匆丟下一句：「我們是XX資訊公司，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在忙，地址給你，你現在過來面試就可以了！」話一說完立即斷線。
原來這是一家資訊公司，好個資訊公司，這並不是阿宗麵線或是阿蘭碗粿，只有資訊二字，天曉得是什麼樣的資訊公司，既然如此，乾脆親臨現場進行瞭解一番。
鴻展資訊，一個彷彿鴻圖大展的公司名稱，光從踏進門那一刻，眼簾所呈現的感覺，不會有太大懷疑，金屬材質的櫃台，外貼數塊長直條狀壓克力，內藏藍色燈管，隱隱散發出科技的光芒，看似冰冷卻極富現代質感，櫃台後方整片櫸木牆，大約一米五的高處，銀灰色鋼材突起所構成的世界地圖，滿牆延伸至輕鋼架；櫃台裡的接待小姐，不僅是年輕而甜美，加上身材與身高，若說是哪個公司的名模，大概也不會有人反對。
當我表達面試來意之後，依照櫃台小姐指示，接過履歷表，進入右邊走道的第一間會客室等候，履歷表才寫了幾個欄位，一位斯文帥氣又有點油頭的男子，已經坐在我的面前。
那人自稱Jason，是營業部的經理，簡單自我介紹完畢，立即開始一場不像面試的面試，Jason不斷的向我介紹公司營業項目，還收走我的履歷表，意示不用再寫，直說有了基本資料，能聯絡到人即可；在不到五分鐘的介紹裡，我已經明確瞭解，鴻展資訊的業務範圍很單純，唯有外匯操作並無其他，雖然對於外匯詐騙時有所聞，但沒有接觸過這個產業，心想抱著學習的態度進去瞧瞧，只要苗頭不對立即閃人，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於是當場就答應隔天上班。
原以為公司組織體系龐大，上班後才知道，公司裡只有一個營業部，並沒有其他部門，或許，應該說是兩個部門吧，若要嚴格細分，櫃台的總機小姐，自己也勉強算是一個部門。
營業部裡有三位經理，地位相同，分別帶著自己的小組成員，平均每個小組大約十五人，公司裡將近五十位員工，工作內容清一色都是外匯操作，至於我，既然是Jason經理面試進來的人，理所當然成為他的小組成員之一。
早上九點上班，沒有電腦與OA設備的辦公室裡，大家閒來無事只能聊天打屁，直到九點半，櫃台兼總機兼行政的那位美女，會拿進兩疊資料，每人各取一張，然後開始進行會議。
兩張資料，是當天所有國際政經新聞的剪輯，而會議內容，則是針對新聞判斷匯市波動，當時歐洲共同市場還在起步階段，人民幣也尚未走強，因此貨幣操作並不含蓋歐元與人民幣，僅有美元、英磅、瑞郎與日幣。
在公司的說詞中，由每位新進同仁自行判斷，僅在紙上作業，進行虛擬貨幣的SALE與BUY，只要有一筆平倉獲利，即可獲得５０元獎金，至於報紙徵人與面試時所說的起薪２８０００，原來只是騙人的謊言，因為那平倉獲的獎金，就是個人薪資所得，另外，２８０００的起薪，必需連續三個月，單月平倉獲利１００筆以上，晉陞為正式職員為客戶進行操作，屆時才能領取２８０００底薪外加獎金。
即使單月平倉獲利達到２００，也只能領到１００００元的薪資，這種薪資的謊言，在我第一天上班就已昭然揭示，明知是謊言，明知這家公司有問題，為了學習一些未曾接觸的外匯基本概念，我還是留下來了，一本初衷，只是為了來學東西，並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個月後走人。
連續三個月平倉獲利破百，到底是難是易，扳起手指算算便知，以月平均三十算來，扣除星期六、日，大概平均每天五筆平倉，才能達到破百關卡，再用消去法計算，每天早上是會議時間，緊接著中午休息一小時，所以真正的操作時間，是從下午一點開始，至下班時間六點為止，也就是說，在短短的五個小時裡，每小時一筆平倉獲利。
可是，又有誰能保證自己穩賺不賠呢？有平倉獲利，當然也會有停損了結，所以每天實際上的操作，並不是五口，而是在十口上下。
雖然對於外匯這行業仍處於一知半解，但在印象中，若無特殊狀況，國際貨幣的單日波動不會大過股市，因此真正的外匯操盤手，並不熱衷於當日進出的操作，可是現行狀況，在公司的規定之下，大家拼命的炒短線，一旦發現數字上有獲利，無論多寡就急著平倉，僅管如此，當日達到五筆平倉獲利，還是有其困難度，所以要完成單月破百的使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遑論連續三月達成。
既然如此，是否真有人連續三月破百，進而成為正式的操盤手，就我所知並沒有，因為，同組十一人中，只有四人在公司待滿三個月以上，其中雖有人曾經單月破百，但隔月就後繼乏力難以持續；這樣的訊息，無疑透露出公司人員流動率大，能待上三個月者少之又少，若是一家正派經營的公司，又怎會留不住員工呢？
至於要如何得知最新的匯率變化，辦公室裡最長的那一面牆，前後各嵌入一台１３吋CRT螢幕，顯示著各種貨幣的即時狀態；當年網路並不普及，公司裡並沒有電腦設備讓同仁上網查詢，更沒有電視或其他可供側面輔助的資訊，對於數字上的真實性如何，三位主管早備妥一套共同的說詞。
「電腦是與匯市連線，也許會慢個幾秒鐘，但數據上絕對是正確，若有任何疑問，可以隔天買份報紙做為比對。」
這種預先消毒的說詞，一開始就杜絕了所有人的疑問，於是日復一日，每天過著乏味的上班日子。
除了早上例行會議，主管分析與黃金回吐的計算，還有SALE與BUY的那一刻，上班時間總是無所是事，聊天、吃零食、外出晃晃，已經是大家認同的公司文化之一，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身邊同事也一個個除舊佈新，在Jason經理所帶領的小組之下，從我進來時的十一人，擴充到了十三人，成員除了四位家庭主婦，其餘都是跟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不到兩個星期之間，我已經從最菜的菜鳥，變成組裡第七資深的中鳥，如果當兵也能『升格』如此之快，不知該有多好。
就在我升格成為中鳥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