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對有「兩個腦袋」的我來說,更不吃力。
印象中,在進創作坊後,秋芳老師在我每次帶著眼淚鼻涕分享完所有動人、不動人的事情後,都會說:「我認識書瑋這麼久,直到她進到創作坊,才知道她這麼會哭。」其實,我一直很會哭,看電視會哭、看書會哭、聽同學講話會哭,只是這些,在進創作坊前,和一年見面不到十次的四阿姨,都遇不到「想哭的時候」。
我們家族很大,分佈很廣,每一個聯考考完的考生都有一個夢想,從台北住到高雄。離很遠的我們,每年只有過年、過節才會聚在一次,久久見一次面,講笑話的時間都不夠了,怎麼會有時間掉眼淚呢?進創作坊後,和秋芳老師通電話的次數,比和四阿姨同電話的機會多,多到廠長都在一旁喊著:「妳們是在談戀愛嗎?」
看起來我們是透過現在的秋芳老師、書瑋老師和以前的四阿姨、梁書瑋逐漸熟起來,其實,也沒這麼慘啦!只是有很多事,被年過三十(還過很久了)的四阿姨忘記,但還好,我還記得!
不太清楚是幾歲的時候,只記得那時還沒搬家,能夠確定的是,一定還沒升小五。那時的四阿姨還不會開車,沒辦法開著小寶貝四處趴趴走,可是她還是答應要從中壢來苗栗幫我過生日。我那時還在「很盧」的階段,幾乎在生日前的一個月,每天都打電話問四阿姨什麼時候要來,問到底還有幾天才能見到她?
生日那天正好要上課,我趁著下課的時候打電話回家,查看四阿姨是不是真的守承諾,沒想到是四阿姨接的呢!為了想早點看到她,我還盧著不會騎機車的她,踏著單車來接我,最後,還是媽媽接過電話終止我的「妄想」。
這次四阿姨為我準備了一個娃娃,娃娃的身體是一個袋子,可以像隻小袋鼠,再裝下其他的小娃娃,還有一台永遠不會當機的「點唱機」。我的生日離六四天安門事件不遠,當年很流行的一首紀念歌曲,四阿姨在我家的那兩天,只要一有時間,我就拿出聽「七隻小羊」的毅力,走到哪,都要阿姨唱給我聽。後來查查,六四歌曲很多,但沒有一首適合用來「慶生」的啊!只能說,我的品味,很「特別」,而一向孩子優先的阿姨,只是自然、沒有異議的接受我奇怪的慶生要求。
等到搬到新家,四阿姨有了第一台寶貝,陪著她送禮的,還有一個謝阿姨。阿姨送禮的理由都很神奇,很少是因為什麼特定的節日,通常都是「看到這個想到你」,然後就送了,這該不會也是小說家的瘋狂和熱情吧?!
我有一個女生娃娃的存錢筒,根據的我印象,那是兩個阿姨不知道去哪裡,在國道上的休息站看到的,記得四阿姨說:「妳看,亂亂的頭髮,圓圓的臉,跟妳很像吧!」之後這個存錢筒,在小淳開始懂得存錢時,「很自然的」變成他的了。
還有一組原木製的收納盒,一層一層有三層,阿姨送我時說:「想好,每一層要放什麼再拿出來。」當時的我想不到,只好一直收著,收到後來,房間重新裝潢、整修時拿出來,距離收禮的時間,已經經過十年了,現在,收納盒在樓下掛著,被爸爸放著「各家會員卡」、「待繳費用-期限長」、「待繳費用-期限短」。只能說爸爸始終是爸爸,想的速度比我快太多了。
至於秋芳老師在〈我的年,這樣寫,這樣說,這樣過〉中「自己嚇自己」的留言,提到的筆記本,是小小四方形、紅邊,中間有兩個人在……嗯?玩牌吧!因為旁邊還有一瓶酒,不太可能是寫功課。她告訴我,要我開始每天為自己找一句名人金句抄寫上去,並且配上插圖。當時,我真的有想過要寫,可是筆記本太漂亮,我的字那時還不好看,最終,筆記本還是淪為「收藏」而不是「使用」。
聽到這段回憶的秋芳老師很緊張,認為自己這樣做太說教;廠長不解,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跟小說家住在一起,怎麼會變成宗教家;身為創作坊老師的我也很不解,不就抄名人金句嗎?整個創作坊從小一到國三的孩子都不在背,怎麼會說教?
原來這時的秋芳老師變回了四阿姨,擔心著自己怎麼從大學生時期就這樣會碎碎唸,熟不知,我們年紀真的差太多了,在〈我和我的爸爸情人〉才留言:「當年爸爸媽媽帶著第一個小公主,來台北探視剛離家上大學的我」如果我上國中,她還在上大學,我想,我應該可以自己去台北玩,不用爸爸媽媽帶吧!而且,都國中生,再用「小公主」這個稱呼那多肉麻啊!
我國中一年級時,四阿姨第一次號招全家舉辦聖誕party,當時是在大舅舅的新家舉行;第二次的聖誕party在隔年的陽光山林,當時四阿姨為所有的小孩子都準備了一份具有「個人特色」的禮物。那時的我瘋狂沉迷電影-「捍衛戰警」,短短一年,在只有考試的私立國中階段,看了應該超過十次吧!那年的聖誕禮物,四阿姨特別為我挑選了,由原木框表著的基努李維,此後我不用再看著電視喊著「好帥、好帥」,因為,基努李維已經在我房間、在我身邊了。
雖然,四阿姨有時還是會回憶一些「我沒跟到」的記憶,然後看著我茫然的表情,指著我借用姊姊的名言說:「啊!那時妳還不得寵!」或著唸著:「妳還沒到我送妳百科全書的階段」我還是覺得,我已經很「得寵」了啊!
在國中還收到禮物,已經很難得了,我到了高中,都快變大人了,都還收得到禮物呢!
記得四阿姨發現公館有間「娃娃屋」,和謝阿姨一起帶著我們一家到娃娃屋,來一頓當時爸爸和媽媽還不習慣的「奢侈享受」。看著滿間的娃娃,四阿姨對著已經和她一樣高的我說:「妳可以選一個妳喜歡的娃娃!」在所有的娃娃中,我看中了一個裝著帥氣西裝的新郎娃娃,我拿給阿姨看,告訴她我要這個,阿姨的反應很直接:「這是新郎吧!有新郎應該也有新娘,妳應該兩個都拿的,有新郎沒新娘那多奇怪啊!」隨著我手指的方向,四阿姨二話不說,帶著這對新人走向櫃檯。
之後,在很多很多年後,這對新人,又重新出現在我們家的全家福中。從盒中拿出來,娃娃沒變,記憶沒變,只是,我已經隨著娃娃泛黃的腳底,走過了不同的階段,成為和當初不一樣的人而已。
在四阿姨心裡,「不得寵」的我,其實一直被她掛在心上,就算她暫停了創作坊,到台東讀書,回來時,還是帶著具有當地原住民風味的手工十字繡手機袋、手工串珠項鍊給我告訴我一個個藏在禮物裡的故事;就連進創作坊第一年的過年,她也送了我一本印有PUMA的皮製空白牛皮紙筆記本。這一次,她沒有叫我再抄錄名人金句了,因為,當時我手邊已經有一本《漂鳥集選》,是創作坊講義,她只告訴我,想到就畫,想寫就寫,創作,本來就是一種自由,我想,我已經一年又一年的在她的愛中幸福長大了!
如果再問我,怎麼能夠記得這麼多的事,我恐怕除了「我有兩個腦袋」外,我還是回答不出其他的答案,因為,記得本來就是這麼容易又美好的事,它能夠讓自己隨時都浸泡在幸福中,覺得此生值得。我想這也是我和四阿姨相像的地方吧!記得有一年過年,在書局裡選了一本書拿給四阿姨,只是在阿姨結帳時說:「讓妳破費了!」短短的一句話,整個過年,四阿姨逢人就感動一番。我們都因為記得小小、少少的愛,所化為的能量,一直停留在幸福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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