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漂鳥轉世的依雯老師,我離家的時間真的很短很短。
大學前兩年,學校在山上,離家不遠,但是學校還是有分配宿舍,而且還是剛落成。最初爸爸是這樣慫恿我的:「家裡離學校這麼近,離媽媽回診的醫院更近,每個星期五媽媽去看醫生時,我就可以順道去接妳回家,這樣就不用跟人家擠車子。」可以離家,又好像不能離家,完全說服了我,沒想到,學校確定後,爸爸竟改口:「學校外面就有公車站牌,妳搭公車到火車站就好了,反正才一下子而已,而且跟同學一起,有伴!」拿著入學通知,想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一、磨練與預言
山上的宿舍真的很新,新到連浴室都沒有衣架,洗澡都要帶兩個大塑膠袋,一個放乾淨的衣服,另一個放換下的髒衣,每次開始沖水前都要先確定袋子是不是有綁緊,會不會洗完澡也順便連衣服也洗好了。跟舍監反應,她們總是用好,好,好,會再請人來裝修回答我們,偏偏一個月都過了,還是一樣,想想,一個學期也不過四、五個月的時間而已,最後,還是同學假裝家長反應,我們才不用洗個澡跟上市場一樣大包小包。
衣架裝好前,還遇到了921大地震,學校沿著山坡開發,宿舍在最山上,高高的七樓,我在那兒。大地震過後,餘震不斷,學校為了安全,所有電梯都「停駛」,停駛的時間很長,我住宿舍一年,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電梯開放狀態,每天和Angel她們把爬電梯當玩遊戲。夏天爬了一身汗上去,想開個冷氣,又發現,因為地震連吹冷氣都變成是危險的事,整個一年級上學期,完全沒有冷氣可以吹,就算到後來逐漸「正常」的下學期,吹冷氣的時間只開放晚上八點到十二點,我想,我的耐熱應該是從這時候就訓練出來的吧!
好不容易撐著撐著,從學妹變成學姊,終於可以在校外租屋了,第一次簽契約,第一次看房子,屋主是同學的遠房親戚,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覺得,都是自己人也不會差到哪裡。
結果,一個小房間,一年有四分之三的時間都「泡在水裡」,溼氣太重,每天都在擦地板擦地板,還被我不小心發現,房間的喇叭鎖只要用腳踢兩下就開了,完全不用鑰匙,洗澡時還會三不五時沒熱水,要用熱水瓶「現煮現洗」,不過因為是第一次,還是會覺得有家真好,偶爾還請學弟、妹一起到家裡「擠燒」。
有一次才剛把要換洗的衣服放在臉盆泡,等著送完客後再來解決,洗手間一下這個進去,一下那個進去,等到我時,發現,臉盆旁的排水孔有白色泡沫,推開門先問:「有誰踢到我的衣服嗎?」一片靜悄悄,人沒回應,我心想:踢到就踢到,又沒什麼大不了,怎麼不都承認呢?可是,他們不講話,我如果再繼續問下去,這個「沒什麼大不了」就會變成「很不得了」,我可是學姊耶!想想,也就算了。
這件「懸案」直到幾天後才破解。
當天,我如常的在洗澡,牆壁可能不厚,因為可以從聲音判斷,隔壁也在洗澡,正當蓮蓬頭的水噴向牆面,想用水柱清除牆面上,水乾掉後形成的白色薄膜時,水珠順著牆面流下,我竟然看見,出水孔竟然冒出白色泡泡,想著,隔壁鄰居的沐浴乳也用太多了吧,連我家都分享到了,不過也明白,幾天前的泡泡是怎麼一回事了,那些學弟、妹是真的沒有踢到我的衣服,不是假裝沒踢到。
拿著蓮蓬頭往出水孔沖去,看著白色泡泡又回到水孔內,不禁想著,這些泡泡,會回到隔壁嗎?我沒去過隔壁,這個問題始終是個謎。
比起山上的宿舍、泡在水裡的「第一個家」,大學後兩年到了台南,從山上搬到城市,環境真的改善不少。
雖然救國團的學苑房間較舊,但是空間不小,六人房只住三個人,每個人都還有自己的空間。和前兩年不同,這回不是同系的同學住一起了,房間三個人,包含了會計系、環工系和一個資管系。我們三個,就屬資管系的慧如最認真,什麼叫事前準備,完全在她身上可以看見。只要有考試,她回來會先說:「各位,下星期我要考程式設計,所以,從今天開始,都不要跟我講話!」或者是,她隔天要考試,需要早點睡,她會要求我們把所有大燈都關掉,我們還不睡的,就只能靠著書桌前的小檯燈點出光芒。
有時,慧如回家,我和環工系的佩芳會偷偷的互相問對方,為什麼會這麼怕慧如,結果我們都沒有答案,不過,何必要有答案,無論是怕還是不怕,我們都已經習慣了,而且樂在乖乖聽話,強勢的慧如讓我們感覺,這個家,有大人。
二、豪宅不豪也不宅
過足了有大人的日子,大四時的我只想要自由,這一次選的家,根本可以算是豪宅,新房子剛建好,我是第一個入住的人,一整層,連曬衣場都是我的,書桌旁還有個小陽台,一直到我要離開這個家時,我才發現,原來從陽台看出去,就能離月亮好近好近,可是,我也不過才住五樓而已。
整個房間的格局,我好喜歡,門推開有一個不長但是挺寬的小走道,浴室就在走道旁,除了對到衣櫃外,不會對到床、書桌,有了兩個大衣櫃,正好讓門也不會正對到床,擺了小和室桌、電視櫃、電視、冰箱,我還有一個可以搖呼啦圈的空間,可以讓我亂丟衣服的地方,就算我們一家都住進去,還是有位子可以吃魯味、喝飲料。
可是,我的豪宅夢很快就被吹散了。
剛入新居沒幾天,正巧遇到颱風天,住台南兩年,那次是我遇過最大的颱風了。本以為新房子很穩,不會被吹倒,也不用追著屋頂跑,只要門窗緊閉就好,沒想到半夜在睡夢間,忽然覺得有水撒在我的臉上,瞇著眼睛爬在床上檢查窗戶,確定都關著沒錯,再躺下,咦?還是有水,起身想開電燈看清楚些,沒想到,腳一落地,溼溼的,心一驚,該不會是我的熱水瓶有問題,裡頭的水都留出來吧!瞇起的眼睛頓時張開。
大燈亮起,看著那地板上一灘灘的水,在熱水瓶身上摸啊摸,明明都是乾的,水到底從哪來?帶著不解蹲下身子擦著地板,剛好,蹲下後的視線和熱水瓶插座孔平形,本來只是被上頭一閃一閃的亮光吸引,靠近一看,天啊!插座孔在冒水耶!
插座孔加水,直覺反應就是,會,有,電。小心翼翼的重新拿著乾抹布把熱水瓶插頭拔下,把牆上的水擦乾,摸摸牆,嗯,沒有麻麻的感覺,也沒有縮回手的反射動作,還好,只是漏水沒有漏電,可是,水到底從哪來?
半夜兩三點,大家都在睡覺,本來我也應該在睡覺,可是這時的我卻只能拿著剪刀拆下插座的外殼,看著長方型的大洞口,除了有電線、插座孔外,還有……源源不絕的水源,一時間覺得自己像山頂洞人,靠著洞壁下的水過活,可是,我有洗手間,洗手間有水啊!
纏繞在「為什麼」一向不是我的做風,反正,遇到了就解決,「怎麼做」還是我的優先選項,尤其,我得先解決了才能好好睡覺,翻出所有抹布,發現根本來不及吸水,窗外的雨愈大,洞口的水也不小,處理了好一陣子,雨不停,水更不可能停,決定,還是睡覺好了。
睡覺前,我把一條毛巾塞進洞裡,接著在洞口下方,貼了兩塊廣告上說超強吸收力的衛生用品,最後,在最下方的地板上放上一條本來,在想像中可以用來做門簾的破牛仔褲,確定至少有會一陣子屋內是乾燥的,才回到正事,我可是要起床,找找從空中降下的水是從哪來的。
有了插座孔會流水的經驗,我開始從所有電器用品上觀察,線索一:家電,線索二:從天而降,我的眼睛馬上對上頭頂的冷氣機,站上床,先看冷氣的四周,手一摸,是乾的,再檢查冷氣的出風口,吼,有水滴,兇手找到了。
為了有時間可以睡一下,我把床拉到房間的另一頭,在電視身邊,對著門,這個位置不會被從出風口偷渡進來的雨水噴到,就算插座洞繼續流水,要流到我腳邊,也要有一段時間,就,先這樣好了。
睡著前還想著,什麼叫泡在水裡,我現在根本是「水上人家」了嘛!
三、小漂鳥要回家
雖然偶爾吹起南風,家裡會溼溼的,地板上還會有黑寶的腳丫子印,比較外頭,家裡好太多了;雖然家人總是說,三樓很熱,叫我要開冷氣,可是,我住七樓沒開,住五樓也沒開,三樓對我來說涼太多了,然後一台冷氣,因為我從來沒有使用過,生氣,罷工了。換了一台新冷氣,被請求,有時間就開一下,可是,真的不會熱啊!所以只要「招待」媽媽上樓時才使用。
如果問我,想不想搬出去住,我想,有些經驗有過就好,不用一直浸在裡頭,我這隻小漂鳥,其實是隻葉子鳥,喜歡靜靜的待在大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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