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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第239條規定「有配偶而與人通姦者，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其相姦者亦同。」短短24個字，牽涉的不僅是男女之間糾葛難理的愛恨情仇，也是「保障婚姻」與「性自主權」孰輕孰重、成年男女合意性行為該不該用刑罰限制的重大爭議。近年除了民間有通姦除罪化的聲浪，部分法官也開始對這條文是否合憲提出質疑，目前司法院收到14件主張通姦罪違憲的釋憲聲請案，其中有13件是由19位法官提出，據悉，大法官將於今年農曆年後開始審理，屆時通姦罪是否能除罪化，將會有明朗答案。

用刑罰管理人的情感　行得通嗎？

通姦罪究竟是否該除罪化，在台灣一直有著兩派不同意見，一名「被外遇」 的X先生捉姦成功後，與小王、妻子簽協議書和解，撤告通姦，沒想到事後小王反悔耍賴不願賠償，還跟他妻子聯手告他13件民、刑事官司，最後X男被依侵入住宅罪判拘役20天定讞。X男以切身之痛反對通姦除罪化，他受訪說：「對被害配偶來說，提告通姦罪是唯一的刑事武器，如果廢掉，等於武功盡失，對方卻可以反告我侵入住宅、妨害秘密等罪，將形成武器不對等。」

但Y小姐有不同看法，她的母親因誤信父親單身而交往並生下她，母親還因這段感情曾經被控通姦入獄，讓她常思索「 為什麼我國的刑罰有通姦罪，這個罪是真的會把人抓去關的，到底關人的目的是什麼？」 Y小姐認為，一旦告了通姦罪，原本的家庭也不可能挽回，「到底能不能用《刑法》管理人的感情 ，這件事我覺得需要被很細膩地討論」。

19名法官與Y小姐有相同的想法，他們認為通姦罪是否合憲應透過大法官來解釋，於是包括台北、桃園、苗栗、高雄、花蓮等地方法院法官分別提出13件 釋憲聲請案，另有高雄一名林姓男子因與人妻通姦被判刑4月，得易科罰金12萬元，他也聲請釋憲。

14件聲請案當中，其中一件由台北地院刑事第10庭審判長林孟皇與蔡英雌、林怡君等3名法官提出，他們主張「通姦罪處罰違反『性忠貞』義務的人，是以最具嚴厲制裁性的『刑罰』，制裁單純違反道德的通姦行為，限制人民性自主權及隱私權，不僅欠缺正當化理由，而且有違《憲法》比例原則規定，應屬違憲」。

一告通姦　夫妻感情就沒了

《蘋果新聞網》專訪林孟皇法官，他坦言，職棒球星王傳家被控與杜姓女粉絲通姦案，讓他第一次去正視通姦罪是否違憲，林審理此案後於2019年3月判王無罪，理由是即便王妻當時闖入杜女房間，看見兩人全裸共處一室，但因王妻提出的證據無法證明兩人有「性器結合」，後來高等法院判決兩人無罪確定，王傳家夫妻後來也離婚收場。

林感概地說：「王傳家案值得社會省思的是，王傳家已經獲判無罪確定，反而是他的前妻因為當時帶著徵信業者闖入杜女房間，涉犯侵入住宅、妨害秘密、強制等罪，後來他前妻反而被判有罪。 」林指出，通姦罪必須要有相當證據才能定罪，可能要侵入私密空間才能取得證據，也就是侵害他人隱私權，「到底哪一個比較值得保護？ 」

林認為，夫妻因為這種事鬧上法庭、被攤開來看，可以預期夫妻感情很難圓滿，「支持通姦罪存在的人或許認為，至少可讓受害配偶得到心靈慰藉，但這不是刑罰的目的 」。林坦言：「擔任法官18年，我曾經判過通姦有罪的案子，以前我沒有特別意識到通姦罪可能違憲，隨著審案經驗累積，才慢慢意識到這個問題。」

《蘋果新聞網》致電王傳家，問他對於通姦除罪化的看法，他低調說：「不好意思，法律的事情我不予置評，讓司法單位處理就可以。」記者又問他是否覺得一旦告了通姦罪，夫妻感情就沒有了，王傳家立刻說：「一定是這樣子的嘛。」

通姦罪被告女＞男　全因可撤告配偶

事實上，這並非大法官第一次受理通姦罪是否合憲的釋憲案，2000年，高雄地方法院法官葉啟洲審理一件通姦案時有感而發，認為通姦罪「根本是成人世界的醜陋規則，一段不被祝福的關係下所產生的、無辜的新生命，不應該，也不需要在這樣殘酷的遊戲規則下被犧牲」、「是一個不能維護或創造任何實質利益、僅供復仇之用、但卻可能對非婚生子女在人格及心理上造成損害的刑罰規定」 ，因此聲請釋憲。

大法官於2002年作出釋字第554號解釋，認定婚姻與家庭是社會形成與發展的基礎，受《憲法》制度性保障，「國家為確保婚姻制度存續與圓滿，可制定相關規範，約束夫妻雙方互負忠誠義務，人民雖可自主決定是否及與何人發生性行為，但須在不妨害社會秩序公共利益前提下，才受保障」，也就是說，性行為的自由，應受婚姻與家庭制度的制約，因此宣告《刑法》第239條合憲。

釋字第554號解釋出爐後15年，司改國是會議分組會議於2017年5月18日決議政府應推動「通姦除罪化」，分組委員們認為以國家刑罰權介入私人關係的通姦罪，正當性不足，且《刑事訴訟法》第239條規定，告訴人可以只對配偶撤回通姦罪告訴，但繼續告相姦人(小三或小王)，造成通姦罪實體受刑人數，女性遠高於男性，形成壓迫女性的實質不平等 ， 因此決議應廢止《刑法》第239條，或至少刪除《刑事訴訟法》第239條規定。

但這項分組決議，後續並未列入國是會議總結會議的討論事項，加上國是會議決議欠缺實質約束力，主管《刑法》的法務部、主管《刑事訴訟法》的司法院均尚未依照司改國是會議分組決議推動相關修法。

通姦除罪化　8成民眾反對

法務部曾於2013年針對通姦罪進行民調，結果顯示有82.2%「不贊成廢除通姦罪」；另於2015年再做民調，仍有高達85%「反對廢除通姦罪」。堅決反對通姦除罪化的檢察官劉承武，日前以犯罪被害人人權服務協會副理事長身分受訪說：「婚姻確實是愛情的墳墓，但是小三、小王憑什麼來盜墓？」 他強調，通姦罪是制約、處罰妨害家庭的人，「不是用大砲打小鳥，是用高射砲打戰鬥機」，沒有過當。

處理過許多捉姦委託案的一統徵信副總林采莉認為，因為通姦罪蒐證不易，受害配偶和徵信業為了蒐證提告，可能反過來挨告強制罪、侵入住居等罪，因此她認為現在有通姦罪的情況「還算公平」，「但如果把通姦罪拿掉，出軌的一方沒有刑事責任， 徵信業可能會被告死，這是我們的職業風險，我有心理準備，可是這對受害配偶真的太不公平。」

不過，高等法院法官邱忠義認為不用擔心武器不對等，因為目前通姦案當事人要面對刑事處罰及民事賠償，如果被告被判通姦有罪，民事庭法官礙於刑事部分已經處罰過了，很難判賠高額補償，否則將形成重複重罰，但通姦除罪化之後，民事法官沒有這層顧慮，判賠金額應可拉高，此外，民事判賠不像刑事案件需要嚴格證據，通姦案求償的蒐證其實不一定要破門而入、捉姦在床或裝針孔，也就是說，讓捉姦者不用再冒著挨告侵入住宅等罪的風險。

對於大法官即將審理通姦罪是否合憲，一名資深法官認為：「大法官2002年曾經作出釋字第554號解釋，宣告通姦罪合憲，事隔18年願意大費周章再度審理，加上這次有這麼多法官聲請，解釋結果很可能不同於釋字第554號。」這名法官分析，即使不能一次到位宣告通姦罪違憲、全部刪除，大法官仍有可能以刑度過重等理由，宣告部分違憲，要求法務部等機關依照解釋意旨推動修法。 （法庭中心／台北報導）

通姦除罪化討論已久，卻因高達8成民眾反對，而始終只聞樓梯響，如今大法官受理14件釋憲聲請，會做出怎樣解釋，各界關注。設計畫面

X先生說出過去捉姦血淚史，認為通姦罪不能廢。劉耿豪攝

X先生過去因妻子出軌，他捉姦卻被小王反告13件官司。劉耿豪攝

台北地方法院法官林孟皇聲請釋憲，主張通姦除罪化。丁牧群

高等法院法官邱忠義主張通姦除罪化。丁牧群攝

被害人人權服務協會副理事長劉承武(左)、創會會長趙惟漢(右)反對通姦除罪。丁牧群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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