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坑出現蛇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大概是因為旁邊的土地又是翻耕、又是農藥的,不太適宜害羞的蛇族們居住,所以自從蘿蔔坑這塊土地開始恢復生機,有濃密的草叢可以躲藏,數量豐富的青蛙、蜥蜴、小鳥可以裹腹,慢慢地,出現在蘿蔔坑的小龍們愈來愈多,每次露臉的都是不同的種類,而且到目前為止,出現過的毒蛇比沒有毒的還多,蘿蔔坑已經可以改名為毒龍潭了。有一位長輩看了我的書,關心我這半吊子的假日農夫,特地遠從屏東來參觀蘿蔔坑,繞了園子一圈,垂詢一些事情之後,說道:
「你這個地方一定有蛇。」
那是當然的,這麼自然的環境。
「這種地方應該有雨傘節。」
有,有,有,前不久下過雨之後,才發現一條雨傘節在草叢中悠遊。
「眼鏡蛇應該還沒有。」
天哪,真佩服他老人家的料事如神!也還好眼鏡蛇沒出現,我最怕的蛇類非牠莫屬。
其實蘿蔔坑的蛇種類雖多,但是截至目前為止,曾經出現過的蛇體型都不是很大,即使是有毒的青竹絲、雨傘節、龜殼花,也都長得小巧可愛,不會讓人太過恐懼。
直到有一天…
當芭樂在蘿蔔坑小屋南邊窗台下拔草的時候,發現了像是塑膠片的東西,迤邌散布在金門花台裡頭,每片長方型的塑膠片長寬大約是3公分乘1公分,有點捲曲。看到這樣的東西,雖不確定,但心中已經有數,找了蜀龍過來鑑定,果然,那是蛇的鱗片,因為花台裡面鋪了粗糙的摩金石,因此牠跑來這個地方摩擦,脫皮。而從鱗片的尺寸來看,這條蛇,應該不小。
後來又有一次,我在幫鳳梨澆水,澆著澆著,不經意地瞄了左後方一眼,立刻反射動作地向右彈跳好幾米,因為眼睛所見之處有一條很完整的蛇褪,估算一下長度,應該有將近兩米。而情況相似的是,這兒是鋪著碎石的石礫地,所以是絕佳的脫皮地點。
幾個禮拜之後,高績效團隊的小朋友們來蘿蔔坑幫忙,眼尖地發現了這條已經快被雜草淹沒的蛇褪,不但撿了起來,還實地丈量,身長與俐璇身高相近,腰粗不輸給郁葶的手臂。她們還開心地將它當成禮物帶回梅峰送給農場的爬蟲王子阿土,從它額頭的王字紋,阿土斷定這是一條臭青母。
臭青母是台灣從平地到淺山丘陵常見的大型蛇類,身長可以超過兩米半,喜歡吃鼠類、鳥類、蛙類,還有其他的蛇類。屏東地區曾有臭青母吞食體型相近百步蛇的報導,而且書上形容臭青母「攻擊性強」。不過還好可以鬆一口氣,至少不是條又粗又大的毒蛇。
即便如此,心中難免七上八下地懼慎著與這條大蛇狹路相逢的那一刻。終於有一天,真的讓我遇到了,但,卻不是在蘿蔔坑的園子裏。
那是另一個獨自到蘿蔔坑工作的日子,中午收工之後,開著車,顛顛晃晃地往回家的路上輕鬆行去。就在車子轉了幾個彎,來到蘿蔔坑正下的崩塌地時,我一眼就見到在道路左前方的上邊坡,與車頂大約等高的地方,盤距著一條大蛇,方向是由上往下,幾乎一眼就可以斷定,牠就是我園子裡那條從未謀面的地頭蛇。
我立刻踩下剎車,讓車速慢下來,而那條蛇,似乎也在思忖著:要不要再繼續往下走呢?
就在我離牠剩下不到五公尺的時候,大蛇突然從邊坡上方飛落地面,迅速扭動身軀,從車子前方穿過馬路。從牠橫越道路時的比例研判,這條蛇絕對超過兩米長。
而就在牠越過路面的那一瞬間,我只要踩下油門讓車子加速,就可以將牠壓扁,事實上這個念頭的確在我腦中閃過,只要一踩油門,我的園子裡就少了一個令人擔心的大患。但是也在同一個時間,另一個聲音同時在我腦中響起:「牠沒有對蘿蔔坑的任何人造成威脅,牠也是一條生命。」
最後,我選擇讓右腳繼續停在剎車踏板上,而大蛇也在那一瞬間,竄入車子右前方的草叢中。
事後問蜀龍:
「蛇會往上爬坡嗎?」
蜀龍告訴我應該不會,因為蛇是靠腹部的鱗片移動身軀,爬坡感覺上很辛苦。
可是再問阿土,他卻覺得對蛇而言,往上爬並不是難事。
情感上我很想相信前者,不過我知道那其實是在安慰我而已。
總有一天,我會和地頭蛇在蘿蔔坑碰面,而就如我選擇不踩油門一般,我相信這條大蛇也會選擇轉身,各自離去。
畢竟,這裡是蘿蔔坑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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