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後,每到夏日的午後,經常會有成群的蜻蜓低飛,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瞬然交錯,而且從來不會撞機,神乎其技,讓人看得目眩神迷。這時候大朋友會煞有介事地告訴小朋友說,蜻蜓低飛就表示快下雨了,趕快回家躲雨吧。而這預言往往相當靈驗,不一會兒,經常就會來場又急又快的午後大雷雨,然後豁然天晴,讓人不曉得究竟只是巧合,亦或,蜻蜓真愛在大雨來前跳一場絢麗的喚雨之舞?
霜白蜻蜓-雄
無論如何,蜻蜓的成長過程,和水是絕對脫不了關係的,所有蜻蛉目的昆蟲,都是產卵在水中,當稚蟲孵化出來之後,就在水中度過牠的前半生,以狩獵為生,吃些水裏頭體型比牠小的蟲類,小魚,甚至是其他種類蜻蜓的稚蟲。一直到長大成熟的那天,才看好良辰吉時,爬出水面,在植物的枝幹、岩石或是水池壁上,褪殼羽化成為蜻蜓。由於在水中的稚蟲型態和空中飛的蜻蜓生活環境相差十萬八千里,長相型態也完全不同,因此人們給牠另一個名字-水蠆(ㄔㄞˋ),知道這個字怎麼念的人,蜻蜓學就有60分啦!
看得出來水蠆在那兒嗎?
蘿蔔坑原來紅土荒原的環境,當然不可能有蜻蜓,可是自從有了鬥魚池之後,蜻蜓很快就出現了,怎麼看這兒都是一個適合小寶寳長大的地方,有一個靜水的小水池,水看來不會乾涸,裏頭還有一大群蓋斑鬥魚,說不定可以逮到幾隻體弱的小魚當作寶寳的點心…,於是,開始看到有蜻蜓在水池附近盤旋、交配、產卵。又過沒多久,水池裏頭就有了水蠆,牠們總習慣將身體靜靜埋在底泥裏,等待著粗心大意的獵物上門,或灰或綠的體色,總能讓獵物們忽略了牠們的存在,而在攻擊發起的那一剎那,成為鮮美的大餐。若非蘿蔔坑兩次意外斷水,讓水池成了淺水泥塘,還真不容易一睹牠們的廬山真面目。這兩次的斷水,讓水池裏頭的小生命折損了不少,水蠆應該也是吧!還好,水池的水位一恢復,蜻蜓們立刻又回來,繼續繁衍生息。
霜白蜻蜓-雌
如果曾經在水邊觀察到兩隻蜻蜓交纏在一起飛行,懂事的人都知道那是在交配。有人說那是曼妙的雙人華爾滋,可是曾在國家地理雜誌上看到一篇關於蜻蜓的報導,將蜻蜓的交配過程形容成暴力的性侵害,雄蜻蜓幾乎是在完全沒有求偶前戲的情況下,粗暴地攫擄被牠看上的雌蜻蜓,用尾端尖刺狀的抱器,緊緊地掐住雌蜻蜓的後頸部,被抓住的雌蜻蜓根本無法逃脫,甚至於在這充滿暴力的交配過程結束後,頭部和後頸部留下嚴重的戳傷與撕裂。這在人類社會可是嚴重的罪行,而在蜻蜓的世界,卻是萬千年演化後的常態。
今年秋天的某日,就在蘿蔔坑,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那是一對霜白蜻蜓,雄蜻蜓牢牢地箝住雌蜻蜓的後腦勺,毫無掙脫能力的雌蜻蜓帶著無奈的眼神,任由雄蜻蜓帶著牠飛起、停棲、再飛起…,即使一陣風吹來,讓張著翅膀的雌蜻蜓像風箏一樣地飄盪在雄蜻蜓的身後,卻仍然漂不離雄蜻蜓緊緊的掌握。值得玩味的是,雄蜻蜓雖然可以牢牢抓住雌蜻蜓,不讓她離開,卻無法強迫雌蜻蜓將尾部的生殖器抬起,與雄蜻蜓胸腹交接處的儲精囊接和。這意味著,儘管受到暴力相待,這隻雌蜻蜓,卻還是甘願配合完成這次的交媾。直到雄蜻蜓滿意地鬆開箝制,雌蜻蜓才得以重新振翅,自由飛行。我猜,牠的下一站應該是飛往鬥魚池產卵吧,儘管已經遍體鱗傷,身心俱疲,卻還是遵循著千百年來的宿命,使盡最後的氣力,完成傳宗接代的最後一步。
張愛玲的色.戒最後,老易下令將王佳芝一干人槍斃了。文末有這麼一段:「她臨終一定恨他。不過“無毒不丈夫”。不是這樣的男子漢,她也不會愛他。」借用朋友說的一句話:「男人要得到女人的心,就先在她的胸口捅一刀。」看來,和人類相比,蜻蜓,發揮得更淋漓盡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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