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長河捲起了朵朵浪花，那浪花的手抓起一個個故事向我們擲來，我承接著每一個故事，陷入了思索的旋渦,彷彿還有很多的情節沒有定案,需要尋找,彷彿那些歷史人物的故事會衍生出很多的精靈,浮現在我們周圍.<<閒話春秋>>看似是 “閒話”,但揭開每個動人的故事背後,都有著千萬個沉重的結，要炎黃子孫去解讀,要我們去苦思.
女人在歷史上踏著不輕不重的步伐,可是沒有她們,詩人會失去很多靈感,社會將是一個無感情的沙漠,歷史只會是一本政治權力鬥爭的書,於是<<閒話春秋>>所翻起的六個大浪中(<閒話篇>、<帝王篇>、<后妃篇>、<才女篇>、<美女篇>和<風塵篇>),絕大部分都記載著歷史上女性的傳奇故事,“她們有的出身豪門,有的出身卑微,她們雖有花容月貌……所走的人生道路是如此坎坷曲折和悲慘.”作者在開篇的<閒話紅顏薄命>中,起首就問: “究竟是美人選擇了薄命,還是薄命選擇了美人?”究竟女子從古至今命系一個怎麼樣的結?女子徘徊在哪種命運之上?
整個中國歷史上閃得最亮的女星,非武則天莫屬了.聽說,文化人類學有這樣的學說:“當某些東西的出現威脅到社會主流形態與既定模式時,這東西就會遭到被妖魔化的對待.”這使我自然地想到這位中國空前絕後的女皇帝,她真正地改變了只有男性可當皇帝的社會既定模式,是因為這樣令她的 “妖魔”形象深入民心嗎？還是要當一個掌權的女性,必定要像妖魔般惡毒？她出身於官宦之家,天生麗質且聰敏過人,年輕時被選入宮,卻要面對年老的唐高宗,於是她轉移目標,以姿色和機敏迷住太子李治,使李治時刻把她掛在心上,在她日後飛上枝頭的精彩一頁埋下伏筆.不久,太宗死,她被迫當尼姑,好容易熬過了三年的寂寞，再次被高宗李治接入宮,於是開始她與王皇后、蕭妃之間的爭寵,在與皇后聯手擊敗蕭妃以後,武則天不但喪心病狂地卡死自己的女兒嫁禍皇后,還誅滅一切背叛她和對其地位造成威脅的人,“唐高宗共有八個兒子,其中五個被武則天所殺,二個被癈,一個病死.總之,她容不得一個想握實權的,哪怕是她自己的親生兒子.”武則天在執政期間進行一系列的經濟、文化、政治改革,卓有成就,但其私生活卻淫亂糜爛,她的邏輯乃是: “男人做皇帝可以三宮六院,尋歡作樂毫不受約束,更不會受譴責,難道女皇就不能?就要受非議?”那似乎是一種報復心態而非真正地爭取男女平等.就連女中天子都不得不承認,皇帝的一生是不可能只愛一位女子的,無論是妃子還是皇后,都不可能得到最純粹最專一的愛情,這就成了眾女子心中的一個結,當我們不願意看到男人朝秦暮楚,又不能為自己解開這樣的一個結時,我們便會失去理智,變得歇斯底里,變得不可理喻,就連女皇帝都不得不屈從於這種命運之下,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何嘗不是一種痛苦?
除武則天以外,我認為慈禧雖沒名正言順地坐上皇位,但垂簾聽政的她已掌握皇帝的所有大權,雖然她們都能在宮中盡享榮華,雖然她們已屬女子中地位最頂尖的人物,但這不足以証明她們的幸福,若果你將武則天與慈禧那一類狠毒的女子作歸納,便會發現封建社會中的上層女子,在某程度上比娼妓和不得寵的后妃還要可憐,不是因為沒有知識、沒有地位,更不是因為生活貧困,而是因為她們種種的野心和虛榮心使自己走火入魔,因為她們人格的缺裂使她們的精神無時無刻受著折磨,受著那些被她們害死的人的靈魂所纏繞.因為“在傳統綱常和舊禮教的偏見下,我國婦女只是男人的附庸,男人的洩慾工具.”這更激起了女性要自強獨立的心理,可惜她們這種自強與獨立是自私的而非革命性的.你說她們心胸狹窄、不能容忍皇帝另有所愛也好,說她心狠手辣、連親生兒都毒害也罷,一來女人與女人之間本就是天敵,素未謀面仍會比容貌,比身材,何況是共侍一夫?二來,一個人過於聰敏,疑心就大,一切令她們疑慮的人都必要被滅絕,這種性格,處處表現在掌權者身上,處處表現在當今談戀愛卻又不信任對方的女子身上.我終於明白,被指為女性最悲慘的命運,不是淪落青樓,不是任人擺佈,而是精神緊張至一種病態的地步,是無法自控地去做一些違背良心、違反倫常的事,是不知為什麼而活,也不知為什麼而瘋.
同樣被選為妃子的珍妃,卻有著折然不同的性恪.善良溫柔、活潑美麗的她躍然在歷史典故之中,她與光緒帝的戀愛雖不得善終,但她倔強的形像卻千古傳頌.她同情光緒帝的處境,寬慰他,支持他的政治主張,可惜惡人當道,她免不了成為封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慈禧用盡一切方法企圖從精神到肉體上推跨珍妃,為要使她離開光緒,為要使她不再 “教唆”光緒, “珍妃在這樣的環境中所以能夠頑強活下去,是她寄希望於光緒帝,她堅信光緒帝終有一天能重整朝綱,重做英明之君,到那時她也就有了出頭之日.”其實,無論是才女卓文君、美女陳圓圓、風塵女子賽金花,她們的命運都隨著其夫君際遇的變幻而變化.如果光緒真的有日能重掌朝政,珍妃會否成為第二位武則天或第二位慈禧太后?無可否認“女性命運”這個結亦緊系著男性,因為女性都喜歡分享其丈夫的頭銜,分享他們在事業上的成就,或在丈夫背後煸動其野心,她們的狡滑、虛偽和虛榮心從此表露無遺.
導致封建女子的命運坎坷,除了娼妓制度這原因外,便是選美制度了,它使眾多美女只能一輩子幽囚深宮,寂寞而死;最後,能得皇上寵幸的紅顏,卻只得兩條出路,一則成為妃嬪爭寵或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正如楊貴妃吊死在馬嵬坡前對唐玄宗所說的: “歷代美女,哪幾個不是皇家貴族的玩物,何曾有甚麼真正的愛情,一旦大難臨頭,被拋棄的依然是薄命的女子……”一則強化武裝自己,朝著 “位高權重”四字去碰個頭破血流,去爭個你死我亡.我相信無論是武則天還是慈禧,她們都是在進宮後為摶得皇上寵幸才學會攻心計,都是在妃嬪爭寵中才學會心狠手辣,為了在宮中鞏固地位而學會不擇手段的,但這種 “求生”的努力,又是否值得讚揚和歌頌?
歷史走著迂迴曲折的路,兜兜轉轉卻似在原地踏步,人類的自私、貪婪、惡毒經過幾千年以後沒有消減,反倒借科學的昌明和社會的進步不斷加劇.雖說新時代的女性已在生活上,經濟上獨立自主,但作為一位女子,始終繼承了女性某些負面的性情和受著女性某些本質的綑綁,始終迴避不過潛藏於內心對愛情的渴求,始終善嫉,始終不能容忍情人同時愛上自己與別人(尤其是一個比自己漂亮能幹的女子),甚至要撕破臉皮去挽救一段所謂的 “感情”,或者謀殺曾經深愛過的人,為的是把他“據為己有”,為的是“我得不到的,另人也休想得到”這個荒謬至極的理由.女性悲哀的命運延續至今,往往不是由於物質生活的困乏,乃是由於精神生活的空虛靡爛和理性意志的薄弱,從武則天和慈禧身上,我們也許會可悲地發現自己的影子.從以前女子的不被尊重,到現在的不懂得自愛,從以前受封建禮教的約束,到現在為情愛而放棄自由,我都能看出,那個屬於女性的結,似乎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再次苦思,再次追溯,讀<<閒話春秋>>就如品酒般,不能一口呷盡其芳香醇美,得慢慢回味,才能齒夾留香、迴腸盪氣.針貶時弊的文學作品容易找到,但像這樣一本既具文學性,又富歷史性和趣味性的讀物,卻不是能時常找到的.讀<<閒話春秋>>,你可以縱橫中國二千多年的歷史,發現更多鮮為人知的史料,可以知歷代皇朝的興替,放眼新中國的發展;讀<<閒話春秋>>,也可以小家得像我,死死地捏著 “女性命運”這個結不放,像這樣的一個結,剪不斷、理還亂,它也許是我心裡的結,也許,是妳心裡的結.
(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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