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強阿嬤白手致富秘訣 惜時+惜金+惜智慧+惜萬物
文/ 賴寧寧
商業周刊 第1105期
這是一個台灣家庭主婦逐夢四十年的真實故事...
她今年七十三歲，有六個小孩，其中三個博士、兩個醫生，都畢業自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柏克萊等國際名校，還有十五個孫兒。
我們叫她雪蓮阿嬤。
出生於台南地主之家，她從小錦衣玉食，但後來家裡破產，一切歸零，結婚後，她相夫教子，從來沒上過班，卻自修經濟、英文、日文，投資股票、房地產，一點一滴的，不但攢進了台北精華地段的五棟房子，光是孩子教育費，就投資超過五千萬元。
最傳奇的，是她在股市的操盤成績，四十年從沒賠過，最輝煌時可以影響市場行情，媲美上海幫主力翁明昌(翁大銘父親)。
她的一生只有兩大夢想：「把家裡失去的錢賺回來」、「讓孩子讀最好的學校」。
現在，「阮(我)人生的目標，攏(都)達成啊！」
時鐘十五分鐘響一次 就知道時間寶貴，動作要快一點！
那天下午，我們抵達她位於忠孝東路SOGO對面巷弄裡的家。四十年老公寓，牆壁都斑駁掉漆了，樓梯很陡，我們爬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爬到四樓，阿嬤笑容可掬的迎接我們。她看上去只有五十歲，容光煥發。
一踏進門，牆上時鐘響起，「噹！噹！噹！」，抬頭一看，時鐘指著二點三十分。
我納悶的問：「您的時鐘半小時響一次喔？」
她說：「不是喔，是十五分鐘響一次喔。」
我納悶「那麼，半夜就關起來嗎？」
阿嬤搖頭笑答：「沒有。」
「那不是很吵嗎？」我更納悶了。
阿嬤認真的說：「我找好久才找到這個大小剛好，而且，可以十五分鐘響一次的時鐘。」
為什麼一定要十五分鐘？
「因為我很忙啊，時鐘響的時候，我就知道十五分鐘過去了，時間寶貴，動作要快一點！」
阿嬤的時間竟然以十五分鐘計算！「你(不止)要省錢、也要省時間啦！」一個家庭主婦的時間真這麼珍貴？
「對，阮的時間很珍貴！因為喔，我是專職的家庭主婦。我的囝仔(孩子)從小，我就每一個人都寫日記寫到他十歲。」
幫孩子寫日記？
阿嬤喝了一口茶，時而以標準的閩南語，時而以日式英文說：「十歲之前，囝仔都會忘記他的事情。所以我就從小⋯⋯，也不是說日記，就是summary(指生活摘要)，把那個重要的，一個一個寫起來。」
一個孩子一本嗎？
「一個人一個鐵櫃啦！」阿嬤正經答道。
這是雪蓮阿嬤給我們上的第一堂課：惜時。
接著，我們環顧阿嬤的家，幾乎沒有裝潢，走道上，還堆了不少資料，用的是量販店買回來的百元整理箱，唯一比較貴的應該是跑步機、專業雷射影印機。三十多坪的空間，走道只能一個人過；選了個位子打算坐下，阿嬤突然制止：「不要坐那個位子，壞掉了。」
為何不住豪宅？「豪宅我是可以買啦，但是，住豪宅一個月要花四、五萬元管理費喔，太貴了。這四、五萬元可以請一個司機，這樣出門就會省很多時間！時間很寶貴，省時間就是賺錢！」
訪談越深入，阿嬤致富傳奇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她惜時、惜金、惜智慧。」
這是最古早的致富智慧：「珍惜萬物。」
時間回到六十年前。雪蓮阿嬤出身富貴，不止家裡是大地主，爸爸還是牙醫，當時一般人月薪僅二、三十元，但爸爸每個月從上海寄回來的就有一千元，是一般人的三十至五十倍。
在那個大家都用電報聯絡的年代，「小時候我們家就有電話，那個電話可以通到上海耶！上海攏A通喔！」爸爸總是跟全家人約定日期，大家就聚在一起等電話，「唧鈴唧鈴」，電話鈴響時，「(我們就)要拿椅子去貼著牆壁，去聽。」
「那時候我們出門喔，都叫那個『hiya』，黑頭仔車啦！跟我阿嬤都坐那個去遊玩、去看電影⋯⋯，」她回憶。
雖然當時日本政府規定食物配給，但「我阿嬤很愛吃好料」，常差人到黑市偷買「土魠魚」，整隻土魠魚很大，背回家時，「就像女人背一個囝仔一樣」。那時沒有冰箱，所以他們把魚切成一塊塊，醃成鹹鹹的，放到床底下，要吃的時候才拿一塊起來煎一煎。
但，美食飄香，常被警察發現，她的阿嬤揣想警察不會關老人家，每次都跟警察說：「我來給你們關啦」。但通常，警察問了一、兩個小時話，警告她「以後不可以這樣喔」後，她的阿嬤就又坐著「黑頭車」回家了。被警察抓了幾次？「數不清了」，雪蓮阿嬤笑個不停。
美好時光沒有太久，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她的千金小姐歲月結束，父親誤聽收音機說台南被炸，急著租船回來和妻女相聚，沒想到，船來不及上岸，就被魚雷炸沉。
父親、船、和在上海賺的錢都不見了。
後來，連家裡的房子也被炸毀，「厝又火燒，又撞兩顆炸彈下去⋯⋯，一顆炸彈、一顆火燒彈，」
突然間，她的人生，什麼都沒了！
媽媽整天以淚洗面，親戚一看到他們都說：「真可憐，沒有爸爸，三個小孩都是女生！」
「所以對這個錢的問題，我實在是⋯⋯，一定要「契普桑信」(keep something，日式英文)啦！這樣才不會(出問題)⋯⋯。」
從富有到破產，又被親友看輕，深深刺痛雪蓮阿嬤的心，她暗中發誓：「我要把家裡不見的錢賺回來！」
資深精神科醫師王浩威說，曾經有過「邊緣人經驗」的人，譬如曾被歧視、家道中落，不在主流而在邊緣的人，常因想出人頭地，築夢動力會比一般人更強烈。
致富動機強烈外，雪蓮阿嬤對金錢的觀念很早就被啟蒙。
五、六歲時，她常跟著阿嬤去「博米筊」(編按：閩南語，指米的賭博、期貨交易)，米尚未收成時，若預期行情好，就先賣出，等到收成時再交貨，看著大人賺賺賠賠，金錢交易的輪廓，已印在心裡。
此外，戰爭時，每次跑防空洞，媽媽總是把家裡的「青仔欉」(編按：當時一百日圓紙鈔的俗稱)一張一張捲起來，放進陳雪蓮的腰帶、帽子裡。雖然排行老二，但因為從小就精明靈巧，媽媽放心的把大半家產都交付給她。
然而戰爭結束，那些跟她一起逃難的「青仔叢」，從日圓變成舊台幣，貶值一次；民國三十八年，新台幣誕生，舊台幣又貶值一次，從每四萬元變成一元，「根本是破產啦！」四萬換一元。
她看到媽媽拿磅秤秤舊台幣，一大把鈔票十萬元：「兩百萬，一夕變五十元！」那時，家裡付錢，都用秤的，貨幣貶值深印腦海。
房子沒了，錢也沒了，生活很苦，便當只有白飯，連讀書也要跟別人借錢。但她書讀得很好，初中考上台南女中，後來念台南師專，本來要保送師大，卻因為家裡沒錢而作罷。
這讓雪蓮阿嬤很遺憾，要努力賺錢、讓小孩讀最好學校的夢想，油然而生。
去洗頭，看兩本雜誌，兩百元洗頭錢就賺回來了！
她說，賺錢的第一步是攢錢，不浪費一毛五角。惜金，是雪蓮阿嬤給我們的第二堂課。
「我結婚的時候很節儉耶！五年不曾買一件衣服、一雙鞋子，」結婚三年後，先生在銀行上班的薪水，她一點一滴攢下來後，終於可以貸款買下第一間房子。因為房子是兩層樓，一家人住還有空間，於是就把空房間出租。
「阮和彭淮南同居四年！」此話一出，我們當場愣住，她隨之笑說，那時的房客之一，就是來台北念中興大學(台北大學前身)的央行總裁彭淮南。
即便到現在，她還是很節省。家住SOGO旁邊，她卻很少去逛，母親節媳婦拿兩萬元SOGO禮券給她，她一年都花不完。每年春天，她去逛百貨公司，不是採買，而是去看今年流行的衣服款式、顏色，回家再看看家裡的舊衣服，有什麼適合的顏色、類似的款式，能改就改，能不買就不買。
每次經過百貨公司，別人看的是櫥窗裡琳琅滿目的新商品，她看的是多少人提著袋子走出來，她發現SOGO復興館提袋率很低，「這樣能經營多久？」
去洗頭，她一定找有當期雜誌的美容院，「看兩本，兩百元洗頭錢就賺回來了，是不是？」
出國搭飛機，她也是日本、美國雜誌猛看，孫子問：「阿嬤，你怎麼一直看雜誌？都不跟我們講話？」
她抬頭告訴孫子：「阿嬤已經賺一千元了。」
她說，省錢才會有錢，有錢才能買股票賺錢。
於是，她在一九六三年，台灣證券交易所成立的隔年，向親友集資二十萬元，縱身股海。這一投資，就是四十年。
「玩」股票，當然賠錢，「投資」股票，一定要認真！
合作十多年來的營業員簡小姐說，陳雪蓮買賣股票非常「阿沙力」，有獲利會加碼，但一旦行情不對，很捨得認賠，多年來投資方向，「她幾乎都抓對。」
譬如，她在一九六○年代剛開放股票交易時，就賺進數百萬元，其中台紙四元買，三十九元賣掉，幾乎賣在最高點(最高價四十元)，她把賺的錢花六十萬元買下長春路一棟透天厝。朋友都戲稱那大樓為「台紙大樓」。
一九八五年，看好新台幣即將升值的「淹腳目」資金行情，她又向親友集資一億元，大舉進場。結果，她在一九八九年的萬點行情最高點時，出清所有股票，其中國壽(國泰金控前身)賣在一千九百多元(國壽的天價是一千九百七十五元)。即便去年失靈的「馬上行情」，她也全身而退。
為什麼這麼厲害？她的答案是：「我很認真！」
阿嬤家牆壁，藏著她的認真智慧。她每天必看NHK、CNN國際頻道；以電視為中心，左邊的牆，是一張世界地圖，如果看到電視報導一個陌生國家，就會望向地圖，找出這個國家所在，看離台灣多遠；再往右牆望去，書櫃裡擺滿大英百科全書，這時，她會翻一下那國的基本資料，像人口多少、主要物產是什麼？
四十年如一日，她說，做股票一定要懂經濟、政治、天災、人禍、油價、匯率、GDP(國內生產毛額)、不動產，「股票是這些東西的總合！」
如果有人說：「我最近玩股票賠錢」，她就會告訴他：「玩，當然賠錢！」
「因為『玩』就像玩車、玩女人，是『pay money』(付錢)，而不是『collect money』(集錢)」。
即便出國旅遊，她白天出去玩，晚上回到飯店時，服務人員都會交給她一張傳真，這張傳真是營業員從台灣傳給她的，上面有當天幾支龍頭股、和她投資的個股收盤價。
阿嬤說：「投資股票一定愛(要)認真，不然一定會輸！」從投資股市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是這麼認真。
早年，股票買賣沒有電腦化，是人工交易，必須到證券商公司報到、下單。阿嬤每天早上到證券商公司觀看行情，收盤回家後，和婆婆換班照顧小孩，還要找時間買菜、煮飯；晚上她學習畫K線圖、看報紙、雜誌，了解上市公司的動態，經濟變化；甚至自修英文、日文。
遇到不懂的經濟名詞、理論，她就把先生以前念的經濟學拿出來讀。「我幾乎每天都在讀書，」「我結婚後看的書，比結婚前還多，」 股市後來出現電子股，這些新東西讓她很頭痛，不過，她還是卯起來學，叫小孩拿主機板、DRAM給她看。
買股票賺到錢以後呢？「買房地產！」
雪蓮阿嬤不止買股票神準，買房地產也很厲害。一九八五年時，她還曾一口氣在忠孝東路買下十棟房子，而且多半都是一樓店面。
「我不買住宅，住宅很麻煩⋯⋯，你知道，租房的人大部分都比較沒有錢，」她說，「一樓的就做生意，做不好，他要關門，我們也不用管，不用幫他裝潢還是什麼的。」
但她如何知道，房價是便宜的呢？阿嬤還是那句老話：「要做功課啊！」
為了掌握房價，她有一段時間是「上午看股票，下午看厝」，「每天都在看厝」。為了解當地的人潮變化，阿嬤會在尖峰時間，坐在咖啡廳裡看來往的人潮，一區一區比較，看哪一區的人潮比較多。當時房屋仲介公司不普遍，也沒有提供客戶各地區的行情價，因此，她就自己做表，把每一區的房價寫下來。等到有一天，房價跌下來，才會知道「便宜」。
雪蓮阿嬤還跟我們分享她四十年股市不敗的投資心法。
第一、買股票就是買董事長人品。上市櫃公司董事長如果自己做股票，就不要碰，因為他有錢又有股票，你一定會輸，有這麼多股票(可以選)，為什麼一定選這些讓自己晚上睡不著覺的呢？
第二、不要相信報紙。如果報紙說公司有多好，結果當天沒漲，就是有人在出貨，或者說多壞多壞，但股價沒跌，那就是有人在買。另外，通常公司蓋大樓，差不多是最顛峰時期，老闆把所有資金都放在那裡，不專心了。
第三、金字塔投資法。股票便宜的時候多買，貴的時候就不要再買了，股價越高，股票越少，像金字塔一樣。
第四、不要聽內線消息。內線消息是有人刻意放出來，一定有人要賣，他買的時候不會跟你說，等他告訴你，多好多好時，他已經開始賣股票了。
我先生聰明，人品又好，這種基因，沒生十個，真可惜
除了惜時、惜金，阿嬤對「智慧」的投資也是大手筆，這是她給我們的第三堂課。
白天看股市、做家事，下午研究房地產價格，到了晚上，她總是在昏黃的燈光下，熬夜批改小孩作業，「晚上都要看囝仔功課，攏看到天光(天亮)喔！我沒時間一個一個跟他們講，就拿一張『諾特』(note，筆記)，一人一張，你哪一個地方做得不好什麼的⋯⋯，」她用便條紙寫下意見，夾在孩子們的書本裡面。
另外，阿嬤認為「數學很重要，數學不會，物理、化學都不會。」因此，她每天半夜都會針對每個小孩的程度，各出十題數學題，要求小孩上學前，要在五分鐘內寫完才能出門。
當年，孩子出國念書需要錢，即便當時行情不好，她還是很阿沙力的把忠孝東路四段的一塊地，便宜賣掉。
「五十坪，才賣五百萬而已，現在光是臨馬路的一點路地，就要賣兩千萬。」但是，五百萬「兩年就花光光了。」
給孩子最好的教育資源，在她精心打造下，六個小孩都念理科，從來沒補習，也都是美國名校畢業。
現在，她已經有十五個孫兒，人生目標已達成。但幽默的她說：「我本來要生十個，結果生六個以後，都生不出來？金(真)可惜！」
為什麼要生這麼多？只見阿嬤滿臉遺憾的說：「因為阮先生金聰明，人品擱(又)好，這種基因，沒生十個，金可惜！」
這位讓雪蓮阿嬤沒生足十個小孩，相當遺憾的另一半，是誰呢？他，就是前第一銀行董事長黃天麟。
或許有人認為，銀行董娘會投資股票有什麼了不起？但是，與他們親近的友人都說，黃天麟如果沒有陳雪蓮，或許就沒有今天的財經大老地位，尤其是財富。
我問黃天麟是不是娶到賢妻？
他笑得很開心，一直一直點頭。
陳雪蓮 小檔案
年齡：74歲
職業：家庭主婦
願望：把失去的錢賺回來、讓小孩讀最好的學校
魔力配方：自修財經資訊、英文、日文，看懂CNN、NHK，40年來每天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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