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歇後語：水仙不開花──裝蒜。
或者也可以說，這句歇後語告訴了我們水仙與蒜的神似，在外形上幾可亂真。
人往往相信「眼見為真」、「眼見為憑」，但又往往因為只視外貌，惑於表象，加上只以自己粗淺的經驗法則而妄想投射全部，結果因此愚弄了自己。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真實與虛假並非一線之隔。表象可能是真實，但只是真實的一小部分，因為不等同於完全的真實，所以當然也就不是真實。所以當你看到了事物的形體，就算是「真的」看到了，但你能識別出事物的真正本質嗎？或者只是你以為的事物本質呢？
在都市長大的我就在舅媽的菜園裡鬧了不少次「蔥蒜不分」的笑話！長輩們覺得好笑，畢竟這不算什麼大錯可以一笑置之，我的「沒有常識」反倒為生活憑添了一點樂趣。另一個好玩的例子則是那天在【上帝也瘋狂】節目中，來自深山叢林裡的祕境家族第一次在東京水族館裡看到各式各樣的魚群、海狗等生物時，忍不住脫口讚嘆：「連狗和鳥都可以在水裡游泳生活，日本真是了不起！」Well, 在你覺得好笑的同時，請試著回想自己第一次見識到某些從來沒看過或沒聽過的事物的經驗……
其實很難，尤其我們生活在傳播發達、資訊爆炸的年代，很多你一輩子在生活中不一定能親身接觸的事物，但你卻先有機會可以在自己的經驗體系中建構出其形象面貌，不管是用聽來或間接看來的方式，也不論所建構出的形貌有多粗淺。於是相對的，我們也很難再有像這祕境家族在初體驗時這種最直接的震撼和讚嘆。
就像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貼著獅子和牠大眼瞪小眼，甚至可以撫摸其鬃毛一起生活的經驗，不過我早就從卡通影片、故事書、照片甚至動物園裡遠遠的看過什麼叫做獅子了。如果有朝一日，我突然必須到非洲草原自力為生，而真正讓獅子這種動物變成我實際生活中很重要的存在時，我會記得過去從各種管道讀來的與獅子有關的知識嗎？還是習慣了都會生活人與寵物關係的我，會錯把獅子當成家裡的貓咪來看待呢？
從文化的角度來看這件事當然無所謂好與壞，不過最近我讀了一本書《最後的貝都人》，在「真實」與「表象」之間的反覆辯證，其實可以有很多值得再深思的東西。
對所謂的西方世界，尤其像作者這種英國探險家而言，遠在阿拉伯半島上的貝都人代表著是一種「重名譽、勇敢、慷慨、高貴」，甚至是「從聖經時期以來未曾稍改，更不被腐敗的現代社會所污染」的游牧民族。但是什麼才是「真正的貝都人」呢？在距離所謂「聖經時期」兩千年後的今天，來自英國的Michel Asher決心親自到現場去看看貝都人和他們的駱駝。結果，在《最後的貝都人》這本書中，Michel Asher讓我們看到了有生活如昔的貝都人、懷念舊日時光的貝都人、擁有更好教育、醫療與生活機會的貝都人，甚至迷戀以過去貝都人生活為背景的肥皂劇的貝都人。
你可以想像當Michel Asher在沙漠裡被所謂「慷慨高貴」的貝都人敲詐甚至順手牽羊時的震撼嗎？雖然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可以用個體v.s集體來解釋，但那些只喜歡開車而不再會騎駱駝的年輕貝都人們又該怎麼說呢？所謂「貝都人」的定義不正就是「飼養駱駝的高貴部落民族」嗎？
如果要用Culture shock來形容和分析這件事的話，我倒覺得書中一位擁有高學歷的貝都嚮導穆罕默德說得更好：「事情發生變動的時候，我們會失去某些東西，也會得到某些東西」。穆罕默德認為，他們的祖先也許過得比較快樂，因為他們雖然窮但對其他事卻一無所知，所以那是來自於無知的快樂。然而，「無知、貧窮、與生病的人並不真的高貴」。
在我們一直認為，過度的技術發展與文明生活會讓人類喪失本能的同時，穆罕默德卻告訴我們：「當人們必須與生活奮戰的時候，他們所失去的是人類的潛能」。因為他看到他的祖先族人們是多麼刻苦的在勉力求生存，而平均壽命卻僅有卅八歲，但這個世界上其他更多所謂「不如貝都人高貴」的人類，卻因生活環境的優渥而擁有更多的空閒，足以讓人們運用他們的智力去上學、閱讀、創造、自我發展，甚至去看別的國家和人民。
穆罕默德沒有說出口的弦外之音或許是：貝都人傳統的美德，不管是堅毅、慷慨、勇敢等等，與生存環境有著很密切的關係。固然這些美德都值得稱頌，但當事情發生變動時，他們應該還是有權去追求和享受更美好的生活。嗯，這是不是可以類推到所有的「原住民」政策呢？
水仙開不開花是受大自然的法則定律所支配，只有愚昧無知又自以為是的人類會給它按上罪名──裝蒜。蒜有什麼好裝的呢？誰願意跟它一國啊！
Ps.《最後的貝都人》由Michel Asher著，馬可孛羅文化出版，城邦發行。(我最近在市圖發現這個當代名家旅行文學系列有好多好棒的書哦，不能去旅行，從人家的書中神遊一番，也是很棒的替代經驗吧～)
圖片出自
www.photo.net, 原題為First Day Wonder, by V. Campan
這畫面很有意思，小雛的銘印現象在心理學已是著名的經典，但是這種第一印象的認定，究竟是真實還是表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