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spora ... 控制好力道就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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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日本，每個國民平均都有六張保險單。

日本是個高齡化社會，去過東京能輕易發現，在電車上，即便設有博愛座，日本人還是不太輕易讓出座位；因為整個社會上，老年人口實在是太多了，勞動年齡不斷往上修訂，所以，何謂「老人」，對日本人而言，或許是標準很高，同時又相當模糊的概念。一個如此長壽的民族，對於晚年照護的需求勢必殷切。

日本是地震很多的國家，跟台灣一樣，位處環太平洋地震帶，一年平均發生一千次的有感地震。而驚天動地的大地震，也偶有所聞。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生命態度該是更有凡事以防萬一的謹慎。

不過，以上理由都是推測。其實，日本壽險業的興衰，大抵上還是與經濟榮枯有非常高的正相關。

今天和我的保險專員又是夜度二、三個鐘頭，討論癌險、醫療險和投資型保單的取決配置。保險的原理，簡言之，就是在投保眾人的時間和金錢的槓桿兩端，尋求平衡。我們倆人到頭來，說是規劃保單，也像是分享彼此生活經驗和現況。

自小在母親的辛勞奔波下，平穩長大，但每每想起雙親為錢財起添爭端，好個幾年，壞個幾年，家裡總有為五斗米煩憂的時刻。至今仍是。我告訴他，這就是為什麼母親不願意兒子去畫押各種牽連未知年歲、「有去無回」的保單。

我的保險專員則跟我說了他父親的故事。在他父親病重之時，家計全由母親擔挑，那是令他母親心力交瘁的一段陰霾時光，而在歷經住院、開刀、復療，父親的病情似乎得到控制之際，卻因不小心感冒，讓身體迅速消萎，不久便離開。他說那時家人的心也跟著碎了。眼眶中似有淚光泛閃。

與之相望對坐，我想保險，保身體健康、保防意外發生、保天災、保人禍，若可以什麼都保，自己的心意定能照單全收。因為我知道這路，是得要一個人一直走下去的，縱有美麗風景柳暗花明、有璀璨煙火不期綻放，而絢爛終將安躺於平淡；保險，真正擔保的，只是我們對於孤獨的不放心。

我真真切切有許多不放心。

網路世界的喧囂，多難平心傾聽，除卻一些貼近自身或碰巧關心的話題。看見素昧平生的人們，討論著自己與伴，若是無法在金錢價值上取得共識，該如何牽手同船續渡？如此命題，引起熱烈迴響，一人七嘴八舌似的講開。有人跟我一樣是不放心的罷；有人好理智好清楚的說著自我感悟。看見他，他也說話了。

未盡千帆，倒也背負著些幽靈。曾好為他迷惑，亦癡亦狂。他有一雙貓眼睛，瞇瞇笑卻藏不住俐落慧黠，細瘦的身形，背總是微微弓著，走起路竟也像隻貓。由於工作關係，他身邊圍繞許多不平凡的孩子，能說是老天爺忘記他們，也是特別關照他們的一群孩子。他說：「誰有生命，誰就有魔法。」又說：「我覺得太遙遠的夢想只會讓我很難過。」我以為他是簡單的，那種簡單出於直覺和當下感受，所以他自由，不羈。但也可能只是曾經失望。我以為我是柯南嗎？畢竟，他與我相識太短，便又各自遠颺，爾後三番兩次在不同時空巧遇，只能形同陌路，不是柯南，也只好揣測推理。我的靈媒體質多是這樣淬煉結晶的罷？

直到他又說了好些給網路世界人們的話，我看著，心底彷彿明白了什麼。原是他父母結縭以來，經濟並非寬裕，可夫妻倆胼手胝足，讓他們兒子信了「夫妻同心，其力斷金」的道理。「其實安全感跟滿足感是錢買不到的」他也這麼說。

始終，自己真正不放心的是自己。

聽一位女生同事暢談與交往不久的男友，兩人如何構築以後，存款帳戶、買新房、手戒、會見雙方父母，樣樣我都知道，也都不知道；另一位已訂婚的女生同事，在旁邊空蕩的辦公桌上，疊了幾本書，有家具家飾型錄、有裝潢衛教書籍。前幾天她試穿了婚紗。

戀人絮語，總教我茫然。無意複製她們的人生幸福，況且幸福若能複製，大概也不會有誰覺得自己幸福罷。定是被世俗的價值給困住了，以為要有某些規則的必要、某些物質象徵的必要，自己才能對自己放心。

那天和A談及諸如此類，他對於我把一個人「愛亂花錢」和「是否可靠的質疑」扣接一起，直直回問：「這有關係嗎？」不禁懷疑，世界上會不會有個只餘我參不透的道理？否則為何身邊的人都像是彩排穩妥的聲氣相通。

我真是有夠扭曲的。如果多一張保單，就能更接近安全一點，我就多買一張。說不定六張保單就是日本人徹底擁有安全感的平均值。六張保單。六張保單。

(2008.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