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aspora ... 控制好力道就不會受傷。

104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你是我小心維護的夢
　我疲倦的享受著
　誰也無法代替你的光芒

　我是我疲倦流浪的太陽
　我熱切的希望
　能在消失之前得到信仰」─陳綺貞，〈太陽〉

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鍾愛的風景，存在於鍾愛的晨昏，讓自己被屬於，那麼對我而言，入夜後的台大校園，就是如此了罷。

今天為赴H的合唱團公演，下班，在傍晚六點過後，走出捷運站，走進台大校園。這段路，每一回走得，猶如經歷一場光景魔幻。喧嚷的公館商集，行人交錯鑽動，一方一方緊挨的店頭門面，盞盞燈火通亮。隔著羅斯福路河，從此眺望，也有了永恆的意味。相較對岸，校園這頭，皆是飽洗年歲的建築，多了些記憶的重量。

踅進台大校門前，那廣場地依舊滿佈晶亮的星屑。曾跟許多不同的朋友，在晚上，穿梭星河，抵達台大。說抵達，並不十分貼切，因為多半都是臨時起義，入夜的台大校園，通常不是預想目的地。而今，穿過校門，倒是離目的地愈來愈近了。

之所以說，由街市走入台大校園，滿是魔幻，大抵起因於感官的調適速度，遠不及外在刺激訊息的落差。由明燦轉而低暗、由紛鬧趨於靜抑，沿途一人獨自走來，身體這具受器，要比日常敏巧許多。

順行椰林大道，戲劇系館、農化系館，目的明確地橫過這馬路，接續著文學院、土木工程系館，就是小椰林道了。在校生H日常學習多在醫學院校區罷，我好奇，他能順序默讀出每幢教室的名字嗎？

由正校門走來，公演教室位置僻深。若非台大人，唯恐沿路探問，或是做妥功課，才能尋得。問過H演出時地，他說的，都是非官方，總覺得口氣充滿不確定，令人好氣好笑。所幸，稍早他捎來一通確認電話，兩人就著話筒，雞同鴨講的兜了一會兒，定位彼此的座標。正是漸漸漸漸地靠近了呀。

其實，我來過這裡。看著視聽教育館的入口。那天他從長廊一端走來，我仍記得。步伐輕輕的，卻有份量，臉上一抹淺淺的微笑，非常從容。這是第一次見他，高中同學的大學同學。爾後，我們的交集算來極為有限，一封電子信往返，都喜歡陳綺貞，還得他輾轉暫借我《還是會寂寞》紙版CD。據說，他早已接受父親的安排，定居加拿大，開始工作、有相愛的人，會在那裡落地生根。台灣和加拿大西岸的距離，約莫九千五百公里；不知道要多遠，才足以說明他曾是自己'對於絕望的所有投射，彷若宇宙巨大恆星從能量耗盡而塌縮開始，便是連光線都無法逃逸的黑洞。然而，念頭絕對是比光速更快的，當你不再偏執追究，兩人之間到底何去何從，甚至連可能都能捨棄，那便是從此毫無干係了。

今晚會有三個合唱團登台獻唱，手上握著節目單，端看一首又一首熟悉或陌生的曲目。中文、日文、英文、河洛語、客語和西班牙語。演唱語種的繽紛多樣，使人堅信，語言和音樂、說話與歌唱，絕對承續著兩個龐大且戶異的表述體系。H所屬於的合唱團，將分段演唱六首歌。猜想英文、中文的部分應該不是問題，但對於前一天仍在背譜的H來說，日文和客語歌，「行不行吶？」滿是懷疑。

演唱會的名字叫做《冬夜‧月夜樂》，很像某種咒語或繞口令，唸出口，有種調皮語感。於是只見H身著白襯衫、黑領帶、黑色西裝長褲，在掛滿星星、雪花和一勾下弦月的舞台背景下，走上舞台，找到自己的站位，一個從台下的我的角度望去，剛好被女高音的身影絲毫不差徹底重疊的位置。H坐在我看不見的階台上演唱第一首歌〈Can you hear me〉；司儀的開場介紹，說這首歌是為聽語障朋友所唱，舞台上的光線在歌曲行進時，全然消隱，會不會就像是瞬微夜雨下落在早已枯竭百年的老井般，聲波之於某些耳朵、言語之於某些口，都是無效的。我還是看不見H。

甚少接觸合唱演出的自己，無力、也無從判辨演出的質地，自作聰明，顧名思義，合唱團的齊唱，至少要能和諧共進罷；我想H和他的團員們做到了。於是，第一首歌結束，我看不見H、也聽不到他。又聾又盲地坐在台下。

認識H的時間，說來不長，卻能感覺他與世界的關聯，是微妙而卻斷續的。每回見他，他臉上的表情，總是鬱鬱，眼神生怯，像失親的幼獸闖進叢林。即便後來見面頻繁了，笑話、閒說也多說了，他的笑點吶，節奏不太容易掌握，可都是簡單，如同他的目光中，總仍輕透著不耐不安。所以，要察覺H對今晚六首、及其後三團大合唱的兩首曲目偏好，似乎不太難。特別喜歡的，他漾著酒窩嘻嘻地唱，身體的律動或然是牽引上了那段學習跳舞的時光記憶，自我感覺良好。想起他曾談及自己的醫病關係，患者依賴他的耐心，病況好轉；身為醫者的他則在患者的依賴和改善裡，尋獲信心。如果身體是座規律運行的宇宙，那麼我們的心，應該就是亮熱的太陽罷。在兩個宇宙偶然交會的時刻，照耀暖和彼此。

此刻，最後一曲，舞台上站滿了演唱者，氣氛快樂地頌唱〈Jingle Bell Rock〉，站在最高處的H笑嘻嘻，身體像是靈感勃發的音樂家筆下，不受線譜綑綁的音符，那樣地活潑暢動，閃閃發亮。

我看見H了、我聽見H了。

他是籽溫馴的太陽、是恆星，在星星、月亮與雪花佈景的是夜。所以，別用前衛冰冷的人工科技探險他；只消緩緩地，舒循著他的引力軌道，以行星的靜謐，安穩的復始的懷繞，那將是整個宇宙最和諧的共鳴。

但。

「宇宙的外面是什麼」？

噓...

圖片：http://gotothezoo.waterfallmagazine.com/2008/12/issue%ef%bd%9c%e7%a5%95%e5%af%86%ef%bd%9cthere-is-a-rainb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