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最在意的三個女人之一。
那年,我三十歲,
剛進電子業,
常得飛日本出差,
兩萬七千呎高空,
以七百公里時速飛行,
剛用完餐點,
機艙內安靜得有點沉悶,
只有轟轟引擎運轉聲伴隨著過強的冷氣圍繞著我,
放下看了一半的商業週刊,
拉起膝上的毯子,
放倒椅背,
盤算著下飛機後拜訪客戶的行程,
閉目養神。
隔壁睡著不同的陌生人,
陌生人來自各地,
蓋著相同的毯子,
做不同的夢,
夢醒各自西東。
人生似乎總是無法避免的重複,
訂機票、提行李、上飛機,
無止盡的循環著,
漂泊在不同的地名,
不同的廠商客戶之間,
相同的形式,
拜訪、簡報、談判、告辭,
行禮如儀。
窄小的空間,
其實睡不安穩,
飛機陡降兩千呎,
四周揚起驚恐的尖叫聲,
耳膜劇痛中睜眼,
懷裡多了一個人,
軟玉溫香,
彼此震驚的眼神中,
她已起身,
一逕的優雅得體:『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遇到亂流,您沒事吧?』
遲在最後下機,
問她要班表,
美目盼兮,
凝視我的眼睛那樣晶潤,
直勾勾的撩撥我的靈魂,
瞬間幾乎窒息,
再沒見過更美的一雙眼,
自此傾心。
出差變成美麗的期待,
當然,
我刻意照著她的班表訂飛機,
位置總是Jump Seat正前方,
每回起降時,
眼神交流、心意相通。
第三次在機上『巧遇』,
我約到她了。
Yokohama有個好大的摩天輪,
傳說在那立誓的男女,
都會白頭偕老,
從東京到那邊搭車得花一個多鐘頭,
到達已是黃昏,
街景瑟瑟,
雙手縮在外套口袋裡;
摩天輪上,
她溫潤的眼讓我暈眩,
回程轉山手線的路上,
我第一次牽她,
手心微涼,
一直發抖,
笑她:『怎麼?沒見過美男子啊?』
回到東京,
品川王子飯店21樓的房間,
夜幕低垂,
燈光一如繁星點點,
窗台前,
我們交換聯絡方式,
打了一個慎重的勾勾,
回台灣後要認真交往。
那天晚上,
下著雨,
我撐傘送她回航空公司位於銀座的簽約飯店,
在深秋的街頭吻她,
愛的印記,
一如她的身影烙印在我心上,
難捨難分。
翌日起,
陪著客戶到廠商處要貨,
連續開了兩天沒日沒夜的冗長會議,
忙碌中我不時把寫著她電話的小卡片拿出來偷看,
天空飄起鵝毛細雪,
回程的班機上沒有她,
這才想起,
卡片留在外套口袋裡,
外套留在廠商那裡。
返台後,
我打電話請廠商幫忙找外套,
外套還在,
卡片失蹤。
打電話去航空公司,
他們卻說她離職了,
也許登徒子多如過江之鯽,
沒有人知道如何找到她,
總之,
我遺失她的聯絡方式,
也遺失情感中某個重要片段。
況且,
遺失的不只是外套,
還有那把放在品川王子飯店的傘,
失傘、失散,
一切冥冥天定。
日後,
不知多少次,
飛機落地後,
聽著機艙揚起『雨夜花』的交響樂,
心酸。
三年後,
溽暑,
台北一如往常悶熱潮濕,
拜訪某日系元件廠商,
洽談代理權,
助理先來接待,
竟然是她。
好幾次我到她公司,
藉故等她下班,
都不理我,
終於有一次被我從路邊硬拖上車,
她說:『我結婚了。』
我常常接她回家,
車至福和橋頭圓環,
那是她的『家』,
握著方向盤不敢看她,
我說每次看到這個紅綠燈時心就被撕扯著痛,
半晌無回音,
一轉頭,
我又看見那雙溫潤如潭深的眼,
來不及把車靠邊,
尖峰時段,
在窄小的街道當中堵住一整排車,
車外喇叭聲震天,
車內空間瞬時壓縮,
無可遁逃。
吻到嘴角都快出血了,
放開她才發現她淚流滿面,
輕輕問我,
為什麼三年前我不要她?
東京分手後,
她一直在等我的電話。
到現在她還不知道,
一切只因為我弄丟了電話。
後來,
她刻意躲我,
告訴我完全無法面對她的家人,
小兒子才剛滿四個月,
她不想拋夫棄子,
叫我離她遠遠的。
車內冷氣開太強了,
像是那年深秋的東京街頭,
但見花顏秋風涼,
收音機傳來堂娜低靡的嗓音,
幽幽唱著:『我偷了一夜和你續迷惘 我知道纏綿亂了終須斷
嘴裡說再見 手卻不肯放 你我究竟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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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家照書串珠,
名為山芙蓉,
串著串著,
這個故事突然在腦海中流過,
竟夜文思泉湧,
如鯁噎喉,
擾人清夢,
只好半夜起床把它寫下來。
《漢書.藝文志》曰:「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
這個故事純屬虛構,
如有雷同,
保證是巧合,
不需妄加猜測^_^。
初次寫小說,
架構、用詞、邏輯尚待方家指點,
請大家多多指教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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