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香狂的人間蒸發
宋九燕
看過《香水·Perfume: The Story of a Murderer》原著，約莫還記得，文字里的空間似乎還有7年的歸隱的情節——電影當然是更緊湊些，一把畫外音叙述，一一道出主人翁的“前世今生”。單是腥臭臟亂的巴黎菜市一場，便掀開了碎鏡連接的誕生序幕，爛泥里的嬰兒鼻翼微翕，吸取腐臭腥臊的味道，則以啼笑驚動世人，斷送了親生媽媽的性命——顯然她不是什么規矩婦人，多次棄嬰，這一回反而是這“迷香畸人”苟活下來了。異于常人的，我們通常稱之爲“怪胎”，此片正是交代“戀香怪胎”的成長史，剛上演的《沉默的羔羊》前傳《人魔崛起》也等於是補叙殺人狂魔的往事追憶録。跟狂魔走一遍其心路歷程，仿彿變成觀衆的必做功課。其實《香水》拍攝得層次細膩，恍如花瓣舒放；看熱鬧的就當作獵奇，稍略探索的應視之爲“煉芳體香水的狂人日記”，也無不可。
初遇那挽籃賣橘子的少女，讓嗜香男子如遭電殛，幽幽休味蘭麝流瀉開來，在人群里辨識出她的存在——他第一個供奉的女菩薩，是初開鴻蒙；反正一路來以鼻嗅索世間異音，從鼠屍內臟到陌上花開，如今竟是紅塵污泥里的活色生香，他悸動顫抖的不知所以；我覺得是小獸初生觸角，乍逢醇美之物，狂喜與驚恐之下，將之蘭摧玉折。
一縷芳香成爲謀殺的主因——講求道德觀的看官恐怕怎樣也無法認同。恰好戲院內一對印裔夫婦，觀賞期間特多異聲，時而嘖嘖，間有搖頭嘆息，接近尾聲的“無遮大會”殘遺鏡頭，兩人則驚呼連連。銀幕上下對照察看，娛樂性一樣精彩。
浮沉虛無人生，他揚起芳帕迷香，撩起的是千萬俗人的欲焰情火——此乃他“存在”價値的證明。“畸人”嗜香狂突然化身爲散佈情欲瘟疫的普度慈航，一滴芳髓勾起衆生顛狂，刑場化爲茫茫欲海——這種“歡樂英雄”、“綺世天使”的身分，似超越了殺孽罪惡。雖説他始終是無欲無愛，可煉就的體膚香氛，喚起回憶的當初，在連翩幻影與記憶里交迭里，他確實有情有愛，挽籃賣橘子的少女冉冉復活；他到底沒忘記一絲愛意，即使是這樣微弱。於是淚灑荒原，清洗的是那點情疾，幾乎接近懺情悔恨的過去。電影里最成功之處，即是釋放了意亂情迷，又升華了罪孽遺恨，何處來何處去，肉身衣衫被啃呑得片縷不存，沒有了從前未來，精魂似的半滴香水，是在空氣里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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