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起源必然是一場意外。
我因為維生系統的計算錯誤而提前於公元3786年醒來,那時「維吉爾號」上面已經沒有人類了,但那是早就注定的事而無須悲傷,就像在母星「地球」上曾經滅絕過的所有物種一樣,人類能走到最後,是一段歷程的累積,無悲亦無喜。
至少,齊格飛艦長在所著《人類之始,人類之後?》的序文裡是如此堅信著;他還說,「找不到人寫推薦序」對他來說,是一件極度奢侈的幽默與悲哀,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讀懂這句箴言。
末代艦長對於「超傑創夢者計畫」的修正案及其連鎖影響感到憂心忡忡,但矛盾的是,他同時也對我們這些超夢者抱持關愛之情,並寄予厚望。他認為,既然人類已經沒有未來可言,那麼就有必要為了將地球文明傳遞下去,替接手的物種備妥所有的前車之鑑,如同他在下右舷2C層D-zone墓園中留下的銘文一樣。
──孩子,看看我們、聽聽我們、勿忘我們。
我淚流滿面。
坦白說,直到那一刻,我才發覺「類人有機體」原軀的情感是不需透過加載的,因為,那不能、也不該被列為「技能」,而是要像皮膚毛髮般的與生俱來才行。
原來,人類要追求的巔峰科技不是機能完美的產品,而是…人性。
透過檢索,早在約莫一千八百年前,人類就曾在母星提出類似的概念,雖然當時只是商業信息,但我認為很值得深究。
我為證明了這件事而感到喜悅,並且將我又哭又笑的模樣製成全息錄像,在墓園偌大的穹頂不斷播放著。
這是我對人類致謝的方式。
人類之後是什麼?文明又該何去何從?我一無所知。
如果無法瞭解過去,又該如何洞悉未來?我在「維吉爾號」的圖書園區博覽人類所有文化資產的瑰寶,大幅擴充個人的庫柏手冊內容,其他超夢者夥伴一定認為此舉很無聊吧!但我卻樂此不疲。
兩年後大有進展,總算完成十分之一,可惜母艦此時遭遇流星風暴,主機啟動艦體緊急措施,將整個園區沉入防護層封閉,然而災難擴大,連永動機都受到影響而即將休眠,因情況已超出我的能力範圍,我在逃生前將求助信號的時間序列設定為五維,針對無定向的空間與時間循環發送,包括地球,希望有機會在各個時間點提前向母艦示警。
此時並非是執行任務的排程,主機無法讓我以思想束的方式使用超夢者傳送儀,只好以原軀直接搭乘逃生艙,這意味著我將承受更高的風險,即便原軀的機能較人類軀體更為強大,但一旦損傷,我將直接面臨從未體驗過的真正痛苦與死亡。
由於逃生艇無法進行瓦普飛行,且獵戶座α附近頻繁出現莫名的流星雨,穿越時空蟲洞的危險性太高,因此我不得不用最笨的方法…
而這個計畫能夠成功的要素有二,主要是逃生艇的能量不虞匱乏,在艙體不受損傷的條件下,幾乎可以無止盡地航行下去;其次,就是「類人有機體」的壽命遠較一般人類軀體長得多。
我將速度設定在次光速的最極限,航行了573年回到太陽系的外圍;我發現「古柏帶」上的宇宙殖民地並未荒廢,在人類離開的一千年後,依舊由AI穩定管理著,似乎還等著人類的回歸。
小行星帶的資源採集器依舊保持運作,土衛和木衛群的改造已近完成,河海、陸地、磁場、大氣及引力值也漸趨穩定,那為何一片荒蕪?AI是否遵循指令依序植入當初人類留下的地球生物胚胎?種種跡象令我費解。
火星還殘留著些許人類文明的遺跡,但環境已不堪居住,據手冊所載,當初人類耗費相當大的心力才成功改造火星,但卻未好好珍惜,招致悲劇重演,自此人類方認清問題根源不在改造環境,而是改造人性,這才有了「超傑創夢者計畫」的雛形。
人性怎會如此?又修正案的通過會否將悲劇延續?這值得深思。
「維吉爾號」啟航紀念碑還依稀可見,可惜「此刻」的它恐怕…我收拾起悲傷的情緒,朝母星地球前進,即便那破敗頹圮的景象不忍卒睹,但我覺得我有義務替曾經在此發展數千年文明的人類好好看上一眼,以身為超夢者的身分。
公元4361年,我降落在一片死寂的地球上。
母星的環境比火星更為惡劣,即便原軀機能強大,仍不足以使我脫去太空服。我在無任何天然資源的條件下,運用遠較其他超夢者更為豐富的手冊內容,花了一年的時間,將逃生艇改造為可製造微型蟲洞的小飛船,經測試,我回到了一年前剛抵達時的地方,透過地貌辨識,空間誤差不超過一公里。對於人類的智慧結晶,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由於我的原軀是以母星十六至十八世紀間49歲的歐洲男性為設計藍本,然而我卻希望能夠抵達十四世紀的歐洲;畢竟,手冊中提到,母艦艦名的起源就來自於人性的探索,而我實在太想探究人性的本質了,選擇這個時間點對於觀察人類在工藝、知識與哲思的躍進將更為真實。
我將自製飛船的時空航道設定為三千年前,並且納入板塊運動對空間改變的模擬結果,預計停留二至三個世紀,直到原軀大約八百地球年的壽命耗盡前,返回公元3786年的母艦,如此即形成封閉迴圈,不會產生時序悖論或無限鏡像的干擾。
這項「自主任務」的成果極為豐碩,我把將近三百年所有考察的第一手辯思佐證紀錄全載入手冊中。雖然捨不得這個可愛的人類世界,但我已經高齡876歲,在所有超夢者中,單一原軀未重塑的前提下,肯定是最長壽的了。
我將塵封已久的飛船重新喚醒,進行時空跳躍的瓦普飛行,然而卻在進入亞空間之際,遭遇突如其來的時空震波…
等我恢復意識時,飛船散失將近20%的零件,所幸主功能仍維持正常運作,只是原軀的下半身毀損,我不得不替自己進行截肢手術(這肯定是項創舉吧)。
屏幕顯示我所處的時間為公元1661年的4月29日,經緯度則標示了飛船失事的地點為西太平洋靠近東南亞邊陲的一座島嶼,精確地來說,在北回歸線以南約六十公里的一處灣岸。我先將飛船隱藏妥當,一邊構思接下來的計畫、一邊在麻醉的藥效中睡去…
我被自遠而近的槍砲聲驚醒!
防守方人數較少,面孔是與我相近的歐洲軍人,亦有當地土人協防,攻擊方則乘船而至,船帆上寫著「明鄭」、「馬」、「郡王」等東方文字,人數眾多且多為亞洲人臉孔。
我無意捲入雙方的戰爭,但以外貌而言,恐怕對我極為不利,只能趁著霧色儘可能隱藏自己的行蹤。
戰爭持續數日,東方人的士兵越聚越多,所幸我並未被發現,而飛船則傳來一則好消息──
訊息維度:五維。
時空序列:母星,亞洲,臺灣,臺南,公元1998年。
任務屬性:阻止。
執行結果:成功。
從資訊看來,在三百多年後,將有超夢者夥伴與我近在咫尺!
這真是不可多得的意外!
我必須想辦法與其取得聯繫!只是,冒然進入蟲洞風險太高…
在這個通訊落後的古代,該怎麼引起夥伴的注意,又不致引發時序混亂?
正當我一籌莫展時,又一具人類屍體被沖刷到灣岸邊,提醒我不久後可能的下場,看著載浮載沉的成堆屍首,我突然興起一個荒誕的念頭、也是當下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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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好啦!要收尾了,一如既往地有些依依不捨,因為就要跟角色們道別囉!回想創作之初,根本沒想到會寫到這兒,故事裡的超夢者個性大不同,一個個在腦海裡對俺大聲嚷嚷「寫我」、「寫我」…真是三八又可愛,把原作者都給逗笑了呢!你看看~講得好像寫小說的傢伙要嘛正常不正經、要嘛正經不正常哩!
里程數累計:49,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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