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後工作在各司其職下展開。
苗國珍已無心工作,氣沖沖地走來、柳眉倒豎,掄起公事包朝汪鐵霖便是一頓暴打。
「很了不起是不是?敢擅自脫隊還一個人跟亡命之徒…跟那怪胎單挑…想當英雄是不是?想升官是不是…」公事包裡的文件灑了一地。
「要是…要是白布下面…下面蓋的是你,我…我……」講到這,冰山美人阿苗學姊再也ㄍㄧㄥ不下去,紅著眼哭出來。
「當時情況緊急,我看到他挾持著人質準備開車潛逃,來不及多想便趁亂鑽進後車廂,想說找機會救人…還好人質平安,你的關鍵證物也完璧歸苗……」
「關鍵證物?」
「就被搶走的『24』啊!學姊你該不會喜新厭舊吧?」
「那…那你不是一路跟屍體窩在後車廂?那很恐怖耶!」
「沒辦法啊!要是怕屍體的話,以後怎麼跟我們的鑑識一姐製造浪漫?」
苗國珍破涕為笑,別過臉躲過學弟逆襲而來的一吻:「先別…很多人在看啦!」但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卻緊緊握著、說什麼也不放了。
眾人巧妙地轉開視線,唯獨當事人之一的女學生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對璧人…
「你幹嘛閉眼睛,他們的情緒變化很微妙耶~」
「小孩子不要看。」雖然方棠君自己也很好奇。
「我又不是…」
方棠君關掉了腦海裡的對話視窗:「睡一下啦!乖~」
※ ※ ※ ※
原來,『25426』在下午五點發現,老屈當機立斷,託警界和媒體朋友幫忙,硬是將消息壓了兩個小時,這才有時間布置,並將真正的第六具水流屍秘密送走,超夢者34號所抵達的這處河灘,只是移花接木、選定後的戰場罷了。
眼看事件告一段落,老屈呼了口煙圈,暗叫好險…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雖然中途有點走鐘,總算擊斃兇徒。
老屈伸了個懶腰:「看來~人情債是越疊越高囉!」瞥眼見到小林和另一位中西的弟兄扶著人質走了過來,便招手道:「怎麼樣?還好吧?」
小林笑著說:「這怪胎還真妙,死人要搶、活人也不放過。人質傷口已重新包紮,神智逐漸甦醒、狀況還算樂觀。對了,屈哥~府城日報的許總吵著跟我要獨家,這可要傷腦筋了…」
「方同學跟你們中西達成共識,但我們安南這邊的事情還沒完呢…那票無名水流屍總不能全推到怪胎頭上結案吧?都快二十一世紀了哪能這樣搞?還是得查個水落石出。」
方棠君遠遠看到,跑上前來:「小宇,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關心之情溢於言表。剛恢復元氣的人質朝方棠君無力地笑了笑:「嗨…君君~看來我們都平安下莊了……」
原來,被挾持的赫然是自己的男朋友凌拓宇…好吧,是「前」男友。這個認知上的自我修正,令少女的心隱隱抽痛了一下。
於是,小林哥只好再次簡短說明,當事人歷經隨機砍人事件倖存後,又被不明人士從醫院劫走的倒楣經過。方棠君看著那愛出風頭挑動自己呼吸的眉毛,以及總會不經意刮得自己心裡癢癢的瘦削下巴,登時覺得又是虧欠、又是難過…
不過,答應要調查的事還是得繼續下去,不然那位「心上人」可要跟自己鬧個沒完。
苗國珍和汪鐵霖並肩走來,阿苗一走近就將自己鑑識人員的外套披在方棠君身上,遮住破爛不堪、內在美若隱若現的水手服,溫言道:「辛苦你了~還好Timmy有幫到你,不然我絕不跟他干休。你也是,多愛惜自己一點,好嗎?」
接著貼近她耳邊說悄悄話:「難怪一群記者搶著拍你,你…嗯~很有料喔!」句尾的一語雙關外加會心一笑,讓兩人頓時又親近了不少。
汪鐵霖在隊長面前收起嘻皮笑臉:「隊仔,這邊差不多了,搜查水圳的事您看怎麼安排?」
老屈微一沉吟便道:「人不用多,但地點方面尚需方同學協助,那就…太平間五人組好了。」
「那個…我聽到壞人對著鏡子抱怨什麼作夢系統全是謊言…,有什麼操弄者0號是大騙子只想利用他,又說偵測到時空亂流啥鬼的…」凌拓宇看著方棠君,有些虛弱地說:「帶我去,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
方棠君頓時猶豫不決:「隊長,我…」
老屈一揮手:「也罷!人質和怪胎相處過,說不定知道一些線索,問一下醫生,狀況可以的話,就請醫生陪同,分局長那邊鐵定已經被高層和媒體烤焦啦…大家拚一下,看能不能天亮前一鼓作氣把案子破了。」
※ ※ ※ ※
四草隧道,靜謐而深沉。
儘管知道這裡美不勝收,但現在可是凌晨三點半,加上「找屍體」這件事本身所賦予的「浪漫感」,氣氛簡直妙不可言,令眾人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小林哥和黎醫師由於曾是這裡的導覽志工,因此擔任夜遊行程掌舵的船老大;老屈、方棠君與小林哥在前引路,其他四人則另乘一舟隨後。
晃亮亮的照明光束在幽密樹冠下,朝神秘河道的深處延伸著。
「應該在這附近。」方棠君話音剛落,小林哥便把竹篙牢牢定住。
少女指著水潭左岸的某一點道:「就在那裡!」
「哪裡啊?烏漆嘛黑的小美眉你看得見?」黎醫師在後頭抱怨著。
「會嗎?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啊…」
「那是因為我睡醒了嘛~充了些電回來,神清氣爽…哇~這是哪裡?好漂亮喔~」
「你不是被…嗯~那個…武功全失了嗎?」
「不知道耶~一覺起來技能狀態全由禁鎖變成空白,而且似乎是可以學習的樣子,我就照著手冊調整一下視網膜的感光細胞,結果『夜視』就學會啦!我學得很快吧?」
「這樣沒問題嗎?」
「樹大招風,前陣子太招搖了,剛好藉這次機會多體驗、多學習…你等等,嗯~足部氣脈節點打通後再來是…好了,雖然還不能飛,但應該可以這樣…讓我試一下。」
「你們仔細看那邊第三棵樹的樹根,在水面下有一個地方特別黑,連月光也無法反射…」說完一躍而出,在波光上一點、輕輕勾在那棵海茄苳的樹腰隨風款擺。
眾人將竹筏一搖近前,集中手電筒、仔細往水面下望去,果真如此。
「你說…那些屍體是從外太空經過這個兔子洞冒出來的,Oh my God~」
「不是兔子洞,是微形蟲洞。」汪鐵霖一本正經的語態,反而令人更想笑場。
阿苗學姊從後方尻了他一粒「脆芭樂」:「惦惦啦!隊長,怎麼辦?」
「越接近真相就越要小心在意,大家有什麼想法,都不妨先說說看…」
小林哥率先發表:「沒人知道在另一邊的是什麼鬼玩意兒?萬一全是那種怪胎,三不五時跑過來搗蛋怎麼辦?依我看,請爆破小組來直接炸了封起來省事。」
「不行啦!那個…她說,蟲洞是不穩定的能量場,靠著兩端點保持微妙平衡,如果驟然失衡,有可能引發重力坍塌,很危險。」
「我雖然不瞭解現在是什麼狀況,但我認同這位女同學說的,況且台江這一帶是生態保護區,動用炸藥?我不認為警方有這個權限。」黎醫師邊擦眼鏡邊說,老屈聽了點點頭,向汪鐵霖道:「喂!鬼靈精,你小子有想法沒有?」
「想法是沒有,做法倒是有一個。不如咱們派一位智勇雙全、警界的明日之星鑽過去探查一番如何?」說完便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老屈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安南急先鋒、罪犯的剋星,確實勇氣可嘉。阿苗,看緊你男朋友,他大概還沒學到教訓。鑑識一姐,給點意見吧!」
苗國珍擰著他學弟的耳朵過半晌才放他一馬,字斟句酌地說:「其實大家的想法都有各自的道理,但大部分是基於未知所下的判斷,這些水流屍顯然是被有計畫性的放出來,必須回到最根本的原因,也就是對方的動機,釐清這一點才是關鍵。」
「屈哥,你怎麼看?」
老屈搔搔半白的頭髮:「當初在太平間…當方同學說那些數字是座標時,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我的直覺讓我聯想到『瓶中信』…」老屈頓了頓,接著簡短說明了一下這種古老的傳訊方式。
※ ※ ※ ※
「隊仔,你是說…這些屍體只是傳遞求救訊號的信標?」
「我只是覺得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對方選擇這種曖昧的方式,代表對這邊也同樣感到不確定,咱們比照相同方式回覆信息,總比冒然送上智勇雙全的汪警官到那邊大喊統統不許動還好吧!」這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緊張的氛圍登時紓解不少。
方棠君找來一段漂浮木,在上面用同一套座標系統刻下地球的位置,另外加上了台南的經緯度,就在此時,一直不見動靜的凌拓宇突然出聲,把身邊的黎醫師嚇了一跳。
「這個防水,把它綁上去…」接著解開手腕上的CASIO錶,將錶面調整為顯示今天的年月日,還打開了小夜燈,眾人直呼好主意。
一切準備妥當,汪鐵霖和黎醫師合力讓這個簡易信標穩穩順著水流漂向兔子洞,待其接近洞口上方時,方棠君仗著身法之便,將木頭前緣輕輕壓入水面,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一整段漂浮木像是被吸進漩渦般,悄沒聲息地失去蹤影。
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所以…接下來呢?在這兒等對方再送一具body過來?」
「應該不會等太久…從最後兩具水流屍出現的時間間隔來看,對方那邊肯定出現變故…」
苗國珍話還沒說完,就聽小林哥大喊一聲。
只見漂流木從兔子洞內折返,緊接著一陣光華從洞中射出,有個像是大膠囊的橢圓形物體穿了出來。
「大膠囊」約莫比兩個浴缸頭尾相接大不了多少,表層看似頗為光滑,閃爍著金屬般的色澤,在幽閉的水光映照下,更顯詭異。
「大膠囊」發出嗤嗤聲響,前段像是滑蓋手機滑了開來,一陣煙霧散出,幾位警務人員早已拔槍在手、嚴陣以待。
但看在「方棠君」眼裡卻是一陣欣喜,雖然自己從沒搭過,但這個「大膠囊」分明是母艦上的逃生艇!絕對錯不了。
「大膠囊」裡有個「矮人」對著眾人一連說了好幾句話,「方棠君」即便因為技能卸載的關係必須重新學習,但也聽出對方試了很多種語言,只可惜自己現在幾乎聽不懂。
對方持續嘗試溝通,所幸到香港念過書的黎醫師終於聽懂其中一句,連忙用廣東話問對方會不會說台灣的語言,對方略一側頭,隨即說出一句道地的台語,意思是──
「我的原軀嚴重損傷,我需要幫忙。」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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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每次看到倪大師的作品最後以外星人結尾,心底總會升起一股「宇宙何其廣袤,人類竟如斯渺小」之慨!這對於中學時老愛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的我影響很深;行筆至此,不禁想起了《追龍》的結尾,若說這部連書名都還沒開始想的作品受何者影響最深?那麼,肯定非它莫屬了。唉~衛斯理啊衛斯理…您始終是我心目中的第一男主角,且讓我用仰望浩瀚星空時的熱切好奇,再次向大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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