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17日晚上十時許。四草隧道某處河灘。
「怎麼辦?我好緊張。」
「要有信心。你的情緒會影響我。不然你就睡吧!直接交給我。」
「拜託~現在哪睡得著?」
「那就儘量放輕鬆。我估計我們最多只有三分鐘,一定要速戰速決。記住!撐到最後一刻。」
「我儘量…」
※ ※ ※ ※
約莫三小時前。
「你們聽我說,我可以透過在屍體上感應到的能量,從發現屍體的地點,根據能量衰變的速率,反向推測出與屍體最初出現地點的大致距離,這也就是他必須搶走屍體的原因。」
「他的目的是什麼?」
「他想離開這裡。和我一樣。」
「拿到的屍體越多,越能透過能量流場的交疊,計算出精確的位置…畢竟,像這種微型蟲洞超難找,很可能就跟…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兔子洞』差不多。」
「所以你認為他一定會再來搶這個剛出爐的『25426』?」
「正確。是我我就會。」
「有意思,鐵霖,你小時候有沒有套過山竹雞?」
「懂。他會衝撞救護車,就代表他急了,我們再給他一點壓力。」
「Hey, gentlemen~你們要拿什麼當誘餌?那可是重要證物。」
「我剛剛發覺我似乎能夠複製屍體上能量振動的頻譜,讓相同的能量波覆蓋在我身上,這樣就可以…」
「不妥,太危險了。」
「你們都見識過,沒有我,要逮他恐怕很難。」
※ ※ ※ ※
約莫兩小時前。
由於有上次屍體被劫走的前車之鑑,這回以優勢警力將發現水流屍的現場封鎖,並在加強周遭戒護下,鑑識工作順利完成。
接著就照屈隊長在太平間裡商議的分頭行事,話說回來,那裡還真是閉門會議的好地點,不用擔心被「人」偷聽。
「這樣看起來,肚臍還真的像是小數點耶~學姊果然英明。」
方國珍白了汪鐵霖一眼:「少來~那麼有時間的話,不如用你的鬼頭鬼腦再多想想還有什麼發現可以幫助恩人。」
「都跟她說了。要不是親眼目睹,真看不出來她有那種能耐…」
「再怎麼有能耐,人家就是一個女孩子,你可是人民的保母欸!」
「遵命遵命…好啦~安平、中西和北區都去了,咱們安南可別到得比人家晚,隊長在催了。」
汪鐵霖笑著站起身來,跟不遠處的老屈略一示意;突然,衣袖一緊──
「別太逞強,等你回來。」阿苗冷若冰霜的輪廓此刻在月光照映下分外柔美。
汪鐵霖多看了兩眼、愣了三秒鐘:「我想…」
「都好。回來再說。」
※ ※ ※ ※
約莫一小時前。
大批警力毫無徵兆、悄沒聲息地將一處平房團團包圍。
老屈對著無線電低語:「店小二,客人內用還是外帶?」
汪鐵霖盯著視線內的白色TOYOTA和窗簾後的人影:「白飯一碗,內用。」
「伙房準備中,別急著上菜。」
「收到。」
「客服專員,外賓到了嗎?」
看著鄰近居民已悉數撤離,小林:「差不多到齊了,隨時可以上菜。」
「所有服務人員注意,VIP已就座,感謝支援南安分店。稍後我們進包廂上菜,平安、西中在兩側幫忙準備食材、客人點菜時務必大火快炒;伙房北門邊正在熬湯,湯滾了記得幫我開鍋蓋。收到請確認。」
待各方回報確認後,老屈繼續下達command:「貴賓身分尊貴務必低調,喝完湯離開後別大陣仗送行,人家搞不好還要續攤。重覆一次,打起精神,鬍子給我刮乾淨。」
漆黑的風混著槍膛裡的油味,令人腎上腺素逐漸攀升……
潛伏暗處的汪鐵霖將無線電的音量調到最低,心想:「真諷刺!如果正義有顏色,那麼也許是黑色。」
……
……
……
……
「區北standby」
……
……
……
「平安standby」
……
……
「西中standby」
……
「讓客人賓至如歸、一試成主顧。上菜!」
※ ※ ※ ※
攻堅行動在刻意放輕、雜沓的沉默聲中展開,安南隊順利進入庭院,並沒有預期的刁頑抵抗,眾人不敢大意。
就在撞門錘破開前門的同時,室內一股超乎尋常的力道提前將門轟飛!天──真的是轟飛,不鏽鋼門整個噴出,連同大半堵水泥牆和兩名員警一起被甩回。
老屈低頭躲過變形的大門,只見黑暗中矗立著一個人影,手一揮,庭園側邊的兩個大盆栽就迎面飛出,才剛慶幸閃得快,那人手再一抬,又一名安南的弟兄被看不見的氣牆撞得倒跌彈出,眼看包圍網即將被撕開一個缺口…
老屈身為現場指揮官,不退反進,潛行至樹叢後直接開槍還擊。
GLOCK 19的膛線旋炸出一顆顆的「花生米」,猶如劃破黑暗的白鴿,鑽向邪惡的化身。
一槍、兩槍、子彈像是被什麼阻隔似的,彈著點有所偏離,然而握住警槍的是雙老練而沉穩的手,順勢修正、遠近高低一連開了六槍,即便傷不了這個王八羔子,饒是如此,硬是壓住那囂張的氣焰。
其他員警見隊長身先士卒,便也照著屋內人影火力全開,連方才被撞飛的幾位「一毛三」,顧不得一身狼狽,就地趴著臥射連發、清空彈匣。
正義的槍響令現場警察士氣大振,奮力將缺口補上。
「注意兇嫌抬手的間隙。扇形射角、集中火力…」老屈看出了門道,在駁火中冷靜地用無線電傳呼各點:「…左停右開、右停左開。」
不過,那怪胎除了讓眾人近不了身的氣牆之外,還有古怪的攻擊方式──左右四周動不動就有物體以無法預測的軌跡,朝員警當頭砸過來,路牌、家具、磁磚、鐵窗…令人防不勝防。
警方優勢在於人多,夾擊戰術配合無間,但也不敢過度逼近,只能儘量將目標困在火網中,兇嫌幾次企圖突圍,全被火力頂回屋內,雙方陷入僵局…
一如預期,兇嫌最後駕著白色TOYOTA從北側衝出封鎖,警方並未大張旗鼓在後頭追趕,只讓兩台警車象徵性的跟在後方、遠遠鳴笛。
※ ※ ※ ※
「有沒有人受傷?」
「包括我共十三位,五位要後送,其他還好…真不知那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兒?」小林哥扭頭活絡一下剛被砸傷的後肩,疼得直皺眉。
「屈哥,怎麼突然要北區那邊停火?就算演戲也不能太放水吧!」
「鐵霖剛剛突然跟我回報對方有人質,我擔心誤傷…那小子人咧?」
「大概在屋內蒐證吧!接下來呢?」
「通報各路口控制燈號,設置假性攔檢點,務必誘導他前往四草地區,我們的好朋友會在那邊招待他。有狀況隨時回報。」
「這樣好嗎?放她一個人…」
「以毒攻毒。你剛剛也看到了,真要抓他談何容易?只是我們也不能閒著,通知2號地點那邊準備,我們以砲臺、百善堂和元帥廟三點設置袋口,目標進入後徹底收緊。」
「要組突擊小隊嗎?」
「嘿!你提醒我了。我親自率隊,會帶上鐵霖、再找兩位…你也要喔?好!夠仗義,算你一份。鐵霖呢?跑哪去了這小子…算了!不等他,現場整頓一下,補充好彈藥就出發,下半場要開始了。」
※ ※ ※ ※
「太大意了!居然被逼到這種地步。」
超夢者34號一路避開警方的盤查,小心翼翼地駕車遠離市區。
來到這個落後的年代,這裡的任何事物都讓自己嗤之以鼻,一切的一切全拜87號所賜,像那種次級品有什麼好觀察的,0號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
還有,這群螻蟻竟然這麼快就找上門來,難道是手冊裡說的「原始的覺知力」嗎?算了!遲早滅絕的物種,根本沒有探究的價值。
難掩心中忿恨的超夢者34號狂按喇叭,繞過雙黃線超過前面那台車。
未料那台車不甘落後,居然追了上來,還搖下車窗拿出長棍狀的金屬物狠敲白色TOYOTA的車頂。
「幹恁娘,叭三小!」
超夢者34號正一肚子火沒處發,右手猛然一揮,倒楣的8+9們整台車被掀到半空中連翻了三、四圈砸在地上,後方追來的警車剎車不及全撞在一塊兒。
「低劣的畸胎毒瘤,我要殺光你們!可惡!」
超夢者34號撇一眼後座,臉上露出了笑容:「別以為你們贏了,我還有『備案』。」
剛好微型蟲洞的位置在這一帶,加上稍早前的晚間新聞得知第六具水流屍剛現身,只要掃瞄屍身上殘留的能量波,對照上一次得到的資訊,就能更精準地掌握蟲洞位置,屆時透過0號的引導,就能全身而退,反正無論是年代、還是這個叫做亞洲台南的爛地方,早就受夠了!
白色TOYOTA蠻橫地開在路中央,對向來車全被無形的氣牆推得東歪西撞,慘淡的路燈下,超夢者34號將油門一踩到底,朝目的地前進。
※ ※ ※ ※
「還緊張嗎?」
「當然啊!廢話。」
「你的心跳和血管收縮程度顯示你的確很緊張,但腦波活動狀態卻意外地平靜,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覺得…如果有生之年,能夠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哪怕我死在十七歲,比我活到七十歲還要有意義。」
「放心。有我在呢!不會讓你死的。」
「我知道,但我的意思是…唉~你自己看吧!」
「喔~我看到你父親和一些…新聞畫面,原來這種利他行為真的存在,還被稱為…英雄?什麼是英雄?當英雄很好嗎?」
「我不知道,我寧願他小菸小酒、天天跟我搶浴室、天天跟我臭蓋他有多勇猛,但我不希望他真的當英雄…」
「人類還真奇妙。難怪之前有人說超夢者是人類的孩子,你希望有我這種小孩嗎?」
方棠君笑出聲來:「我要是有你這種…」
「噓──有人來了。還記得要領吧?」
記得是記得,但問題是從來沒有排練過(是說話劇演不好也不至於沒命啊),雖然不是很懂,但只能硬著頭皮嘗試著──
「試著接納另一個自己,把主觀意識延伸到萬事萬物中,在所有知覺回壓之際,儘量撐到最後一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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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猶記得大三上期中考前夕,白曉燕命案主嫌之一的陳進興闖進南非武官官邸挾持人質,一邊和台視主播戴忠仁連線話家常、一邊和警方周旋談判,當時整個力行宿舍的人全擠在小木屋前徹夜看LIVE直播,該念的書都沒有念,聽說光當天晚上,小木屋老闆賣出的曲線瓶可樂就超過150瓶,而那個學期被二一的人數暴增!寫這篇的時候,不知為何總想起這段往事,唉~一轉眼就二十幾年過去啦…有點離題了,其實這篇想寫的是,領著幾萬元月俸,卻賭上身家性命的警察日常(永遠不知道臨檢到的人會不會突然掏出槍來),向人民保母致敬!
里程數累計:39,130
下一回預告:精彩愈精彩,高潮再高潮,預知結果如何,且看下集便知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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