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吳明捷抱病考完模擬考,成績差強人意(差不多有校排前十吧),被父母師長寄予厚望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
回到家,書包一甩,本想先瞇一下再沖個澡,未料一躺下去就睡得不省人事;昏天黑地間,像是有人呼喚著他,要他出來一下…
「只要一下下就好…」那聲音是如此親切卻不容置疑,彷似升學大道上凜然不可侵犯的權威長者。
突然──心房的門敞開了。
滿腹委屈頃刻間像是得到了某種諒解,而門外的海闊天空呼喚著他…於是,茫茫然地走了出去,當他置身其中,迎面吹拂的,是所有渴求都將得報的賜福,那伴隨的救贖感令他喜極而泣,沒留意到心門的匙孔早已變形;只在一開、一關間,有股交錯而過的不適感殘留,但隨即被那聲音撫平:「就一下下而已…無所謂的。」
吳明捷準時在清晨六點二十分醒來,精神奕奕,今天是重要的大日子,要做一件重要的事。
盥洗、出門。
昨晚到底有沒有洗澡?作業寫了嗎?無所謂,反正那不重要。
上課、下課。
一整天精神都很好。老師上課講了什麼?午餐吃了嗎?今天有沒有考試?無所謂,反正那也不重要。
隨著窗外日光照射角度的偏移,吳明捷越來越期待放學,到底期待什麼?不知道,但那一定很重要,到時就知道,比必考題還重要,對!超重要。
※ ※ ※ ※
放學時,公車上人不多,方棠君坐下時伸了個懶腰。
「奇怪~那傢伙平常三不五時就出來探頭探腦,今天居然乖那麼久?本來還指望她的說…」想到滿江紅的世界歷史,少女不禁搖頭苦笑,只怪自己太依賴別人,成績要是這樣時好時壞,萬一哪天有人問起,總不能說忘了帶「槍手」吧!
話說回來,說是依賴「別人」的說法也不怎麼精準,其實…該怎麼說呢?胡思亂想間,渾然不知有人正盯著她打量。
公車到站稍停,是小宇他們學校,上來了一群高中生,去年他就是這樣在車上跟自己搭訕,後來約了幾次見面,七夕那天和他們一群人出去玩,記得那天是週末,海邊人好多,海風、夕陽和笑聲也都還記得…
到了傍晚,兩人並肩坐在鹽山上數星星,我問他北半球夏季最亮的是哪一顆,他說是北極星。
「答錯!給你個提示。」當時還很白爛地用樹枝在他面前寫了起來。
「原來是那個喔!」他誇我地球科學學得好,也在旁邊寫了幾個字,邊寫邊說:「不過啊…如果你問我最美的是哪兩顆,我一定會答對哦~」說完便看著我的臉,從他的視線裡我突然明白一些事,臉頰都快燒起來了……
方棠君看著寫在腦海裡的定情箴言,有如那晚的繁星點點……
天階夜色涼如水 妳是我的織女星
只不過,這一切如同腳趾間溫熱的砂礫,再怎麼想努力留住,隨著時間浪潮的沖刷,終究所剩無幾。
※ ※ ※ ※
「很感人。打擾了…」稍嫌久違的聲音自腦海深處突然冒出,少女趕緊把腦中的文字抹去,結果在一陣沖刷後,只留下「小心後面」。
方棠君立即從回憶漩渦裡驚醒。
此時車廂後方傳來一聲聲尖叫──
「他有刀!」
「幹!」
「好痛!救命!」
「運將,快報警啊!」
驚慌的乘客們嚇得全擠在一起,把空間騰了出來,留給落單恍神的幸運兒。
吳明捷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為什麼會把菜刀放在書包裡,因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必須要…要……要幹嘛?
──要為民除害。
對!就是為民除害。這個超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就為了這個…孔曰成仁,孟云取義,人死留名,虎死留皮,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瞧我中華好兒郎大顯身手,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不是他、也不是她,這些都是小角色,馬了個B~混世魔王躲到哪去了…啊哈!幹伊娘,居然躲在這裡,吼恁北贓到了齁!
再躲啊?再躲啊?看妳這死賤婢躲到哪裡去,巴格野鹿,e04咧~Here's Johnny!
※ ※ ※ ※
方棠君連續躲過兩下瘋狂砍劈,自己招誰惹誰了?這神經病針對我幹嘛?
好佳在~不知為何,他的動作怎麼似乎有點遲緩,自己居然在有限的空間裡能夠跟他大捉迷藏,還一邊心念電轉──
「你總算出聲了,一整天躲到哪?」
「昨晚出了點狀況,有點累…」
方棠君低頭又躲開一刀:「正想問你為什麼我身上一大片黑青?」
「說來話長…待會我們有事要辦,讓我再睡一下…」
「這個肖仔從杜鵑窩跑出來拿刀砍我,你居然還打呵欠?」
「擺平他。你可以的。相信我。」
這時公車緊急停在路邊,所有人在司機的掩護下一哄而散,瘋子一刀砍去由於用力過猛,菜刀咬在鋼管裡一時拔不出來,運將大哥趁機撲過去想要制伏他,那瘋子眼見「世間禍害」就要逃之夭夭,狂性大發下推開眼前這隻豬玀,一刀揮去,豬蹄還不落地?
司機不顧自己被削掉了兩根手指,死命地抱住現行犯的腿,無奈還是被他掙脫,只能眼睜睜看他拿著沾血的菜刀衝下車,趕緊摸出血溜溜的手機報警……
方棠君並沒有逃走。這是鬧區,不能讓他四處發狂亂砍。
瘋子一下車就看到了目標,雙眼因興奮而變得腥紅,不由分說,拿刀便砍。
方棠君冷靜下來,看著血紅的軌跡,預測了它的路線──「乓噹」一聲踢掉了那把菜刀,接著幾乎是自然反射地補上一記迴旋踢,將持刀行兇的現行犯踹倒在地,周圍響起一陣歡呼。
高興得太早了!那瘋子一聲怪叫、站了起來,從側腰和褲袋分別掏出一長一短的水果刀和美工刀。
「嘿嘿嘿嘿…除惡務盡,看我二刀流今日揚名天下…」瘋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向少女殺奔而去。亂揮亂舞、毫無章法的瘋狂砍刺,令方棠君難以預測,登時險象環生。
一位孕婦牽著小孩後退時,被紅磚道上突出路面的樹根絆倒,眼看那瘋子迫近,情急之下便尖叫了起來;不出聲還好、一出聲糟糕。這聲尖叫吸引了行兇者的注意,更刺激他混亂的意識…
「好啊…雞巴人…居然有同夥…居然有同夥!太好了…害蟲要一網打盡一舉殲滅啊啊啊~~」
此時,有幾位民眾衝出來幫忙,兩位想要奪刀,其他人趁空檔趕緊把婦人和孩童架走,拉扯間其中一位還回頭對方棠君大喊:「君君快跑!不要過來!」竟然是凌拓宇。
瘋子總有狂人之力,沒人拉得住這頭失控的野獸。扭打中,小宇的同學掰斷美工刀的同時被狠狠劃破手臂,鮮血直飆;至於水果刀則反手捅進小宇的肚子,他應聲倒地,瘋子丟掉美工刀,將他直接撲倒,雙手握住刀柄高高舉起,口中鬼吼鬼叫、往下猛刺……
情況危急之際,方棠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出,一個墊步側踢將這條瘋狗踢飛五、六公尺,力道之大連嵌在人行道上的垃圾桶都不支倒地。
垃圾就該躺在那裡。
※ ※ ※ ※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抵達。
在議論紛紛中,司機和四、五位受傷的民眾被迅速送往成美醫院,警方則將不省人事、嘴裡卻還念念有詞的現行犯上銬帶走。
「同學,感謝你見義勇為,方便的話,請你幫忙做個筆錄。」
「可是我等一下…」
(「小宇他沒事。我們要去警局,正好順路。」)
「嗯~好吧…」少女便將腦海裡的聲音複誦一遍。
兩名員警面面相覷,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年頭民眾的想法越來越多元,簡直五花八門,連做個筆錄都要指定警局。
「學長,怎麼辦?這樣不合規矩~安南那邊最近才剛因為抽調人力搜查水圳的事跟我們中西有點argue…」
「唉~歹年冬、厚肖郎,誰叫他們那邊有水流屍,我們這冒出了一位怪咖,還『女版廖添丁』咧~媽的根本難兄難弟。」話說完還向穿著水手服的目擊者瞄了一眼。
「那就…車上問筆錄,讓她搭個便車好了。」
「無妨啦!老屈以前也待過中西,人不錯,等下順便找他聊聊,今天凌晨的事聽說了嗎?」
「對對對…是該關心關心,反正我們也閃不掉,大家交流一下。」
警車一路喔咿喔咿地疾馳,方棠君邊和人稱「小林哥」的警察進行問答,邊看著四草大橋外的無敵海景嘆氣──
「怎麼最近好像常常搭警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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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這篇加了點時事梗,並非想藉著消費新聞事件來蹭熱度,而是早在十年前發生隨機殺人時,老媽陰錯陽差沒搭上那班車(傘忘在捷運廁所只好走出車廂回去拿),媒體報導後才知道自己可能逃過一個死劫…當時我就在想──這些人到底怎麼了?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又,為何要這麼做?透過書寫,我試著提出一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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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預告:武戲過後來點文戲吧!期許自己能夠寫出那麼一絲絲懸疑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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