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便當,對很多人來說,大約脫不了包含酸甜苦辣回憶的鐵路局火車便當。淺米色木片盒裝著一塊醃過的炸排骨、半個滷蛋、一些酸菜、兩片黃蘿蔔。
想起來了嗎?
我看過不少人寫文章歌頌這火車便當,只差沒說出它是當今世間第一美味了。它真有那麼好吃?依我看,倒也未必。說過了;它通常包含著酸甜苦辣回憶。
遊子返鄉、戀愛、回娘家、訪友、阿兵哥放假……,在那個沒有高速公路的年代,誰沒搭過『轟隆轟隆』的冒黑煙火車?懷著不同的期盼,漫漫長途,叫份便當;那心境下,吃下去的東西,很美好。
伴著火車便當的回憶,於我,深刻在腦海中的就不少。但現在搭火車我若叫份鐵路便當來吃,可沒什麼浪漫的,也跟回憶無關,純為解決民生問題而已。倒是那片黃蘿蔔,很多年後,我沒事還會買來當小菜。好吃。
真要說便當的回憶,對我來說,深刻難忘的還是學生時代帶便當的往事。
近些年來,出現了許多我們那年代不曾聽聞過的名詞,像:「愛妻便當」「媽媽愛心便當」等等。
這便當現在居然跟「愛」也扯上關係了,稀奇耶。
在我念小學、初中那年代,國家物資缺乏,常靠美援。家中最常見的是玉米粉、黃豆、牛油等。玉米粉跟軍用配給麵粉和在一起做成熱呼呼的『包穀粉饅頭』,趁熱搿開抹上鮮黃牛油,嗚~~哇!那股香氣直往五臟六腑裡竄。現在回頭刻意來吃這種摻雜糧的饅頭,只是為了健康,再也吃不出一丁點兒香了。
啊,又扯遠了。便當。咱們在回憶便當。話說那個物資缺乏的窮困年代,隨著軍隊來台的眷屬們,拋開曾有的大小姐身份,努力跟來自各省的太太們學做不一樣的食物,我那小姐時不知灶爐長啥樣的職業婦女老媽,就這樣學會了一道萬年便當菜——紅燒黃豆牛肉。牛肉,營養。黃豆,營養。牛肉加黃豆,營養營養非常營養!
成長的孩子需營養,天天「營養」——小時候,我恨死了這道十分營養的菜!
念小學時,有段時間,每到第四節快下課,就見校門口有一笑咪咪的騎單車漢子;單車把上、前車籃、後座竹簍掛放著各式花布包著的便當盒。那是媽媽們共同出錢雇的「便當快遞」。真正的媽媽愛心便當。趕在中午前剪煮炒炸,切了水果另裝,一起小心用布包起。拿在手中,飯菜都熱的。
那是個把媽媽的愛當天經地義,不知感恩的年紀。特別是一打開便當盒,又見黃豆牛肉時,還偷偷倒到垃圾桶過。如今想:那時母親由班上趕回家加熱煤球,煮飯,炒菜。全是她以前沒做過的事……罪過,罪過呀!
所謂隔鍋的菜香。我吃慣了不愛吃的菜,對別人來說可是美味哩。這「不同」,特別在念高中時最明顯。值日生中午把蒸籠由大廚房抬回,一群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嘻鬧著攏上「抓」自己便當盒。不銹鋼飯盒長相大同小異,於是,抓錯了又嬌聲尖叫著換回來。熱鬧得很。
等大伙一一打開便當盒蓋,教室裡大江南北的菜色香氣混雜,就有那頑皮的「游牧民族」,端著自己飯盒四處遊走,見到喜歡的,一句:「手(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口(國)乎!」說時遲,那時快,自已眼前的菜就霎時沒了。(註:論語。)
那時,通常我都帶兩個便當,大的裝可以蒸的飯肉類,小的多數裝涼拌菜。我這大小兩便當常被譏為:『大便當飯,小便當菜』。您可別瞧不起我這小便當,舉凡我家飯桌上不曾嚐過的佳餚,我可都由這「小便當菜」換來的。
我的涼拌菜其實很簡單。前一夜將大白菜切細,加點蒜苗絲(夏天改用蔥絲。取其色綠)和胡蘿蔔絲用鹽抓勻,早上用力擠乾鹽水,用香麻油拌好,裝盒。
這道涼拌小菜和我家的紅燒牛肉(後來美援停止,不放黃豆了。阿彌陀佛。)在我帶便當的日子,一直是當紅的熱門交換菜。
相當美好的回憶,不可不記。
2004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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