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因為讀了朋友(Weber
Lai)寫的《小學老師教他的事》,忽然興起,想寫寫些陳年故事。
將題目修改成《
小學老師教他的那些事》。
想說的故事有三則,但主題卻只有一個。
《1》
想必是因為A很調皮,於是,在學期初選舉班級幹部時,他被選為風紀股長。(雖然說是「選舉」,但其實老師指派,同學們作勢投票而已。)
風紀股長的任務很單純,不過就是登記一下誰上課傳紙條、亂聊天、偷看漫畫或是沒戴手帕衛生紙之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處罰的方式也很單純,就是罰錢。(至於,罰金是多少?A早已經不復記憶,但印象中,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數字,但他當時並不明白,金額高不高?根本沒有標準可循。)
A很認真地買了一本專用筆記本,像明末東廠錦衣衛般,鉅細靡遺地記錄下每個同學的犯錯次數。除了他自己,不是他自豪,自從擔任這個職務後,他很嚴格地要求自己遵守課堂規矩,回想起來,那也許是他這一生最守規矩的一段時光。
一個月過去了,老師檢視他登錄的同學違規記錄,將違規原因與罰款金額登記在家庭聯絡簿上,嚴格要求同學回家跟家長要錢來繳。
大部分的同學都乖乖地繳納罰款,只有一位頭髮總是打結、身上經常飄散著汗酸味、制服也看起來髒髒的女同學,遲遲未繳。
女同學犯錯的次數不算多,只有因為上課偷講話被A登記了兩次。
這一天,女同學照例沒帶罰款來上學,但把媽媽帶來了。
媽媽的造型和同學如出一轍,也許是從事資源回收的相關工作,身上飄散著一股發霉的氣味,她的媽媽拿著聯絡簿,以略帶火氣地跟老師爭辯些什麼,女同學一言不發地站在媽媽身後。
忽然間,老師叫喚A的名字。
A帶著忐忑不安的心走到教室前方的導師辦公室前,只見老師攤開他的登記簿說:「你告訴XXX媽媽,XXX到底犯了什麼錯?」
A用顫抖的手指著本子上的紀錄說:「她在某某和某某時候上課偷講話。」
「那跟她講話的人,妳也有紀錄下來嗎?」媽媽生氣地問。
「有。」他緊張地翻動筆記本,翻到記錄與她講話的同學的違規紀錄。
「啊!你上課都不上課,一天到晚都在監視同學喔!」媽媽對著A怒吼。
A無助地轉過頭看著老師,很明顯地老師沒有替他辯駁的意思。
「啊!你記了自己幾次?」
他搖搖頭。
「你敢保證你上課都沒跟別人講話!還是你特別討厭她,所以故意找她麻煩。」媽媽越說越生氣,聲音跟著大聲起來。「我們家沒有錢啦!她下次再亂講話,老師你就這樣教訓她好了。」
說畢,媽媽把同學拽到面前,當著老師、A與全班同學的面用力甩了她好幾個耳光。
A看著女同學的眼淚從泛紅的臉頰滑落,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老師沈默著。
班上的同學也沈默著。
只有他的心跳,噗通噗通激烈地跳動著。
從那一天後,A就不曾在筆記本上登記過任何同學。
《2》
「那個某某某,幫老師倒一杯水來。」
小學三年級的導師是個上了年紀的山東老太太,總是操著略帶鄉音的國語,講話嗓門也特別大聲,脾氣有點暴躁,班上的同學都挺怕她。
因為個頭太小,所以,B的座位總是在老師辦公桌的正前方。以往幫老師倒水的工作,毫無意外地總落到B的頭上。(誰叫老師一抬頭就會看見他。)
但也許是那當時,他剛好趴在座位上,偷看藏在抽屜的故事書,老師抬起頭來第一眼沒望見他,因此「躲」過一劫。
回答老師叫喚的,是班上一位個性相當溫馴內向的女同學。
女同學迅速地拿起老師的杯子,轉身朝教室後方的茶桶移動。(那是一個飲水機還不算普及的年代,同學每天的飲用水都得由值日生提著茶桶前往茶水間汲取。)
也許是當天負責提水的值日生偷懶,沒提回足量的飲用水,也可能是天氣熱,同學們喝了太多水,導致飲用水存量不足,才下午三點就被飲用一盡。
無聊的B趴在桌上,如同探索頻道(Discovery
Channel)的攝影師觀察野生動物般,觀察女同學的行動。
如果是他遇到眼前的狀況,他通常會把空的玻璃杯還給老師,誠實告知茶桶裡沒水的事實,然後火速逃離現場。(畢竟,他對這位老師並沒有好感,也不打算為了她專程跑一趟茶水間。)
女同學在茶桶前猶豫了一會兒,偷偷地轉過頭瞄了老師一眼。
她會怎麼做呢?女同學的反應引起了他的注意。
也許是擔心上了一天課的老師口渴,又或者,擔心沒完成任務會被老師責備,想了幾秒鐘後,女同學拿著玻璃杯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取出自己的水壺,將壺中僅剩的開水倒入杯中,拿著裝好水的玻璃杯,走到導師的辦公桌前,以怯生生的語氣說:「老師,茶桶裡沒水了,所以我把自己水壺中的水倒給妳喝。」
說畢,低著頭帶著做了好事的笑容轉身腳步輕快地回到座位上。
B繼續趴著,透過玻璃杯的水看見老師嫌惡的嘴臉,畫面定格了幾秒鐘,老師拿起玻璃杯,將杯中的水隨手倒進辦公桌旁的盆栽裡。
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一種感覺,B轉過頭,看見女同學看著老師的舉動發呆,臉上毫無表情。
《3》
群育太差。
具體來說,不記得自己做過了什麼事?但這是小學生五年級時,老師在成績單上給他的評語。
爸爸看著成績單,沈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
他的學業成績,在爸媽的要求下,一直很不錯;雖然家裡沒錢學才藝,但是作文、美術比賽經常名列前矛;個子小,但是跑得很快,運動會上得獎是家常便飯;德育成績普通,只是他一直很疑惑,不缺課、不忘記戴手帕衛生紙、這種事跟「品德」有啥關係?
但「群育」,老師是怎麼做判斷的呢?
他是習慣獨來獨往沒錯,總是喜歡默默地看書、玩公仔,一個人走長長的路上下課,小她兩歲的妹妹也上同一個小學後,每天牽著妹妹一起上學、回家成為他的任務。
中午時間,拿著媽媽每天送來學校的「媽媽牌便當」,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吃。
不加入任何小團體,討厭結黨結派,當然也不會跟著大家一起喜歡或排擠某些人,相反地,偶而(還是經常呢?)會被某些小團體討厭,但他從沒在意過,反正他們要討厭他是他們的自由。他用自己的方式跟同儕相處,有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就夠了。(就算沒有,也無所謂,其實。)
因為家裡沒餘錢,所以沒參加過校外教學於畢業旅行,但他並不在意,因為媽媽總會在校外教學的那天,帶他跟妹妹去郊遊,就算地點總是侷限在台北市內,但這樣對他就很足夠。
「要試試看合群一點嗎?」爸爸放下成績單問。
「要怎麼試呢?」
「比方說,做一些大家都會做的事,跟大家一起行動之類的。」爸爸試著給一個答案。
「就算那些事是愚蠢或錯的嗎?」
「可是老師說你群育太差,一個不合群的人要在社會上生活可能會很辛苦喔!」爸爸臉上露出一些擔心。
「那如果我可以過得開心就可以嗎?」他張大眼睛看著爸爸問。
爸爸放下成績單,摸摸他的頭說:「還是試試看吧!但是開心也很重要。」說畢,在成績單上蓋下了印章。
很多年過去後,他可以很負責地跟爸爸說:爸,合群真的難,但是我真的過得還算開心。
《徹的話》
第三則故事寫了幾個版本,最後才決定這個。寫著寫著,忽然想念起爸媽來。
這一生沒參加過團體旅行,但去過很多地方。
書籍的話,最近在念《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村上春樹)。
電影的話,看了《控制》與《與一個人的武林》,期待《極光之愛》。
工作還是忙碌地每天進行著,但決定年底前再出國旅行一趟,照例,想得到明信片的朋友,可以在新聞台或徹的FB留言。
(圖說:自由之丘的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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