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這個屋子已經半年多,跟一般上班族一樣每天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家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個提供休息、洗澡和睡覺的歸處。一個人住要維持起碼的環境清潔並不困難,更別提,每週四還有鍾點清潔婦來替他處理居家清潔與垃圾清理的工作。
因為擔心他一個人生活太孤單,所以朋友們自以為貼心地送了他一缸熱帶魚。
養一缸魚對他來說並不會增加多少生活負擔,除了每天餵食外,就是偶而把死亡的魚撈起丟進馬桶裡沖掉。
剛開始養魚時,幾乎每天都會有魚死亡,他一度很厭倦每天撈死魚這樣的事,但時間久了之後,也許是因為存活下來的魚都夠堅強,也或者是魚缸終於達到一種平衡,魚隻死亡的狀況逐漸趨緩,甚至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浮在水面的魚屍。
當時魚缸裡的魚包括:六隻小斑馬、五到七隻燈管魚與三隻血紅太陽。
「這麼大的魚缸只剩這麼幾條魚,你不覺得太單調了嗎?」某天朋友來家裡聚會,看著他的魚缸說。
「我覺得還好吧!」對養魚本來就沒啥興趣與期望的他冷冷地回應。
但熱心的朋友並不死心,幾天後,硬是買了三條不知道是什麼名稱的魚給他。
「這種魚我養過,非常容易養,你拿回去試試看,這麼大的魚缸只養這麼幾隻魚,真是太浪費了………。」
這世界上最難拒絕的----就是這樣種自以為是的熱情。
他懶得跟同事爭論,只好把那三隻魚放進魚缸中養了起來。
一開始倒還相安無事,幾天過後,魚缸又開始出現魚屍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每天用漁網撈起魚屍時,他都這樣問自己。當然,沒人可以給他答案。他瞪大眼睛盯著魚缸裡面的魚猛瞧,每條魚的表情都很無辜。
從魚屍來分析,大致可以斷定兇手若非小斑馬,就一定是那不知名的三隻新魚。因為死的儘是燈管魚與血紅太陽。這一點就算不看CSI也知道。
不過每天來去匆匆的他,並沒有時間找尋正確答案。
終於到莫拉克颱風來襲的星期五,雖然北部的風雨並不大,但不想出門的他,只燒了開水泡碗麵當晚餐,說起來,這是他搬進這房子以來,首度在家待滿二十四小時。
原本邊吃泡麵邊看電視新聞的他,忽然想起似地,端了麵,坐在魚缸前面。
自從魚屍不斷出現後,缸裡面的氣氛變得很緊繃,僅存的燈管魚大多藏身水草底下,剩下的一對血紅太陽則成天縮在濾水器進水口的海綿下方,敢在剛裡快意游動的只有游速很快的小斑馬與不知名三劍客〈忽然決定叫他們這個名字〉。
忽然間,不知是受到什麼吸引或啟發,濾水器下方的一隻血紅太陽忽然離開進水口,朝魚缸中央游去,就在這時候,發現獵物的三劍客快速地接近它,並且很有戰術地以三角隊形將牠包圍,一隻負責於血紅太陽面對面對峙,另外兩隻從後方咬食血紅太陽的尾巴,以癱瘓牠的行動力。
他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泡麵,先倒了些飼料在魚缸中,以分散攻擊者的注意力。不過,顯然三劍客的攻擊慾望已被眼前流血的獵物挑起,平常總是搶食飼料的牠們,對眼前的食物毫無感覺,只是一味地追逐受傷的血紅太陽。
沒辦法,他只好拿起漁網,費了一番周章將三劍客從魚缸中抓了出來,隔離在塑膠杯中。
倒是被牠們追殺的血紅太陽尾巴已經被咬光,看起來就像一顆不斷抖動的紅色彈珠。讓他想起漢朝被呂后酷刑惡整成人彘的戚夫人,越看越覺得血紅太陽很可憐,也亦發討厭起三劍客來。
弱肉強食的現象在魚缸裡與現實社會裡並無不同。每天忙著武裝自己以求在都市叢林中謀生的他,對此並不陌生,而他,說真的,也不是正義感多麼強烈的人,也很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此刻,也許是颱風的影響,也許是目睹殺戮給他太大的衝擊,一股怒氣在他心裡燃燒起。
「如果牠死了,你們三個給我走著瞧。」他對著塑膠杯裡的三劍客說。
不到一個小時,被咬成「人彘」的血紅太陽翻肚浮在魚缸的水面上。
原本計畫把三劍客還給同事的他,用漁網撈起血紅太陽時,一時義憤填膺,看著塑膠杯裡的三劍客,想起漢摩拉比法典中「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定律。
他拿起塑膠杯,把三劍客倒進馬桶中,猶如黑社會電影中男主角處決壞人的口氣說:「殺人者,死。」說畢,按下沖水把手,殺了血紅太陽的三劍客隨著水流被沖走。
意外地,他的心情沒想像中暢快,反而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抑鬱。
這是他第一次扮演執法者,屬於星期五夜晚的execution。
(後記)
後來,他因為覺得魚缸中僅存的一隻的血紅太陽很孤單,所以又買了幾隻回來陪牠。
哪裡知道,新買的血紅太陽群聚後攻擊力頗強,不消幾天就把魚缸剩餘的燈管於給滅族了。
「所以這次沒有再處決牠們?」徹問。
他搖搖頭。
「為何?」
「因為我發現,原來,魚缸也有生存的定律,它會自然而然形成一種規律,秩序不是我可以維持的,就由牠們去吧!」他淡淡地說。
《徹的話》
1. 以上短篇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便是巧合。
2. 徹想說的是----這世界凡事皆有定律,你我都是上帝手中微不足道的棋子,誰都不適合扮演仲裁者。
3. 書籍的話,正在看石田衣良的《掌心迷路》,很好看的極短篇。
4. DVD的話,《Love Shuffle》很好看。
5. 電影的話,看了《孤兒怨》。
6. 最後,還是歡迎留言喔!
(圖說:淡水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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