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真冷。臨出門時小茜還叮嚀我要穿外套，我卻逞強說不用。要回頭去穿也是可以，小茜應該會笑得很開心，然後拿著外套幫我穿上，接著再吻一下我的額頭。不過，總覺得提不起勁。縮著身體小跑步向前，雖然很冷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輕鬆感。
九點三十分，不早也不晚的時間，路上有些夜歸的學生及上班族，都哆哆嗦嗦搓著雙手。沿途經過吉野家，昏暗的燈光及冷清的客座散發出頹廢的氛圍，我受到吸引走了進去，櫃檯的店員用不搭嘎的飽滿精神大喊「歡迎光臨」，害我一時慌了手腳。隨手比了比樓上，我囁嚅地說了聲「來找人」，之後便往樓上走去。
「我想喝熱牛奶。」小茜的聲音迴盪在耳邊。躲在棉被裡的小茜語氣嬌嗔，露出的小臉因為剛洗好澡紅通通的。我穿回脫下的長褲，在背包裡翻找皮包，腦海裡規劃著等等要去的商店，背後悠悠傳來一句「但我今天不想做喔。」
是跨間的股漲洩漏了我的慾望嗎？我刻意多花了點時間，背對著小茜慢慢平撫情緒，而小茜已經講起了別的事情。也想要喝奶茶，想要很熱很熱的奶茶，不過沒關係現在好晚了，好晚了還要你出去真不好意思，但我就是很想喝熱熱的飲料啊……一句一句，像陰鬱的咖啡廳裡所播放的叫人心情沮喪的爵士樂一般，不用懂歌詞就知道很悲傷。「嗯。那我出發囉。」我若無其事地笑著說。
為什麼要特別說明自己不想做呢？我想得太認真因而走得非常緩慢。上了樓，看到寬敞的用餐空間裡，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不規則地排列其中。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隔壁桌是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清秀女孩，頭髮長長的，書包放在膝上，一臉認真地緊握著手機，看來正忙著打簡訊或玩遊戲。
我多看了女孩幾眼，推論她應該是自己一個人。空蕩蕩的餐桌讓我感到有些不安，於是拿出了皮包，將裡頭雜亂的發票掏出來放在桌上，接著檢查長褲兩邊的口袋，也搜出了幾張折得小小的發票及紙條，還有十幾塊的零錢。我一邊將發票整平收齊，一邊偷看長髮的高中女孩，她的香水味道好濃，有些嗆鼻。
三天前買了保險套，發票金額打著85元，這算是生活中的小插曲，其他的項目則幾乎都相同，同樣的飲料、同樣的香煙、同樣的59元便當。將整理好的發票塞進皮包裡，唯獨秀出保險套品牌的那張還留在桌上。當時明明一直提醒自己要丟掉免得讓小茜發現的，沒想到還是忘了。
「但我今天不想做喔。」到底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看了看錶，十點整，樓梯間傳來喀嗒喀嗒的高跟鞋聲打破了原本的寂靜，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端著餐盤走了上來，餐盤上只有一個白色的小圓碟，我看不清裡頭裝的是什麼。她喀嗒喀嗒地往我的方向靠近，猶豫了一下之後走到了高中女生的後方，放下了餐盤後就喀嗒喀嗒地走進了廁所。
好像是認為自己受到了打擾，高中女生嘆了口氣，拎起背包離開了。喀嗒喀嗒的高跟鞋隨後回到了座位坐了下來。攤開紙巾、拿起圓碟中的食物，女人開始嘖嘖有聲地吃了起來。原來那是毛豆。
女人留著一頭咖啡色的長捲髮，一張臉性感而妖艷，看來大概三十歲左右，身材纖瘦、穿著打扮顯得貴氣而時尚，指甲彩繪也非常漂亮。這麼美的女人，吃起毛豆的樣子卻讓人不敢恭維。吃得好急，像是好不容易從同伴手中搶到食物的猴崽，焦急地一口接一口把戰利品往嘴裡塞，深怕會被搶回去。
好噁心。突然感覺好噁心。我低下頭無法再看。這個女人讓人好厭惡。我起身打算離開，這才想起，我是出來幫小茜買熱牛奶的。不想買了，也不想回去了。背包裡傳來手機鈴聲，應該是小茜打來的吧。但是現在，我一點都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我下樓走到櫃檯，點了份毛豆外帶。小茜吃毛豆的樣子會是怎麼樣的呢？走進寒風中，我兀自想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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