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綠:
親愛的綠,我想告訴你,海鷗已經開始在海上盤旋了。清澈的海水中有一群單純的沙丁魚互相推擠著,它們既緊張又興奮,想要欣賞同伴被一口吞掉的那個充滿生命美感與張力的瞬間,但又不希望被吃掉的是自己。
海鷗開始盤旋了,今天它只需要吃一條魚,昨天也只需要一條,明天也是如此。沙丁魚們很單純但卻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打算逃跑,就算同伴被抓走了,也不會感到多悲傷,反正今天不是自己,明天也可能是。逃離同伴所帶來的恐懼,遠遠超過海鷗的利爪威脅,因此沙丁魚們始終親密地擠在一起,等待命運降臨就像等待一場定期舉辦的健康檢查。
海鷗又是怎麼想的呢?
每個決定都會創造一段故事,每個決定也都會讓人得到一些然後失去一些,眷戀著因為某個決定而被迫放棄的東西是人之常情,畢竟不管失去什麼都是從自己的血肉分出去的;去想著要不要為了失去的東西而改變決定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就像不知道哪個多事的人所說的,失去的總是最美。
沙丁魚失去了同伴就像因為掉了一根頭髮而顯得慌張不已的眼鏡宅男,而海鷗只是餓了。
於是我決定了,親愛的綠。「我決定,每天都要吃早餐。」我決定想到些什麼就記錄下來,然後等待最好的時機一一告訴你。我決定要對你好,好到你開始害怕我是否在算計你微薄的金錢與細緻的身體,好到你週遭的壞朋友都勸你花錢消災,好朋友則跪在聖母瑪利亞的腳邊替你祈禱。我決定要對你好,好到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地步,好到你開始懷疑我是否在你身上看到了兩個或者三個或者四個女人的影子,因此才會願意耗費這麼多心力。
我決定每天都要吃早餐,每天都要聽到你的聲音才睡,每天都要看著你的臉三十分鐘以上,就算只是照片也沒關係。還要每天逼你說你不願意說的話、吃下很多很多的食物、聽我捏造的或真心的嘮叨,以及不停親吻。親愛的綠,我決定不顧一切,決定在你的人生中搗亂,決定用珠寶、可口可樂或85度C的蛋糕賄賂你身邊所有親信,決定要瘦得跟你差不多。當你終於厭煩了,揪住我的領子問我為什麼,我會說「ROCK!」這是盧廣仲教我的。
親愛的綠你不願意投入力氣,因為顧慮著鯉魚旗般的前程與將來的結婚聘金;你不願意放任自己想像愛情並且沉溺,因為害怕著關上鐵門前不停確認自己究竟有沒有帶鑰匙的焦慮從此之後如暈車的冤魂般對你纏身不離。
你不願意投入力氣,卻花了更多力氣壓抑;你不願意面對自己,卻在毒蘋果皇后的魔鏡裡看到更多自己。
你在合身剪裁的白色襯衫面前羞澀,在燙得筆直的黑色直筒西裝褲後頭緊緊跟隨;你在音調可愛的台灣國語朗誦中撿拾慰藉,在無厘頭的落難書生懷裡做了紫色的夢。你在靜謐的龍山寺許下不合常理的心願,在頹頃的古蹟前決定冒險。天亮了,親愛的綠,你伸懶腰埋怨著啼叫的公雞,也沒忘記說刺眼的陽光幾句。你在公雞的啼叫聲中恢復理智,在刺眼的陽光下重獲新生。
每天都是新的開始,每天都要吃早餐。
至此,親愛的綠,我祈求一切亢奮的掙扎與糾纏不是對抗寂寞的白日夢,並且希望自己可以平靜下來,告訴自己不要再扮演神經兮兮的工藤新一了。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快步走在街上的身影不是為了離我而去所做的練習;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你緊皺深鎖的眉頭不是為了一個殘忍的決定所做的暗示。
我祈求自己平靜下來,用親切的眼光看待你,用無懼的熱情包圍你。我祈求自己平靜下來,不要讓三八的少年維特繼續帶給你困擾。
親愛的綠,我想告訴你,沙丁魚們儘管單純卻也懂得思考,它們平靜地等待著每天都來吃早餐的海鷗,把瘦弱疾病年老或者生不生小魚的同伴推到最前面去,讓它們犧牲生命,以騰出空間與機會讓健康的同伴能夠安心地繼續做愛。相較之下,我們貪圖享樂與過度的自我保護,簡直就像眼鏡宅男因為壓力太大而患上的圓形禿一樣害我們羞於見人了。
於是我決定了,親愛的綠,我決定把一切當成自然的規律,把你當成迷惑紂王的妲己,把思念你當成庶務二課的職責,把有效期限當成永遠。我決定,每天都要因為遇見了你而感到開心,每天都要不停想你,在你希罕地像天使般停靠在我身邊的時候,用所有力氣去珍惜。
我決定要平靜下來,不要再做任何困擾你的事情,那麼多那麼多多餘的力氣,我決定用來唱充滿正義感且有趣到該死的歌曲,「我決定,每天都要吃早餐,太陽明天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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