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
細雨的永福橋,醉茫茫的河水,風大吹走我的傘,我淋濕,被路過的機車騎士罵笨,以及數了一萬步之後,我停在橋的尾端,嘴角忍不住的笑。嘿,愛麗絲,我知道你現在正在做什麼,我知道你坐著,面對電腦,用指甲敲著桌面,叩叩叩地,回應著秒針聲響,等待解放。我想像你嘟嘴,想像你用手指順了順頭髮。我閉上眼睛,張開雙臂,情緒高漲到彷彿你已經出現眼前的時候,縱身一跳。愛麗絲,我飛翔,我歌唱,我嚇到了趕著去橋下和老夥伴下棋的阿伯,嚇到了往車外吐檳榔汁的計程車司機,他問我「少年仔要去哪裡?」我嚇到了河底陳年的屍體,嚇到了小腿非常健壯的慢跑者。我嚇到了我自己。因為此刻的愉快,是累計了與你的距離,累計了許多話語,還有那些必要的浪費。愉快,因而忘形,像個傻瓜。
我走著,並非要去見你,但卻仍如此高興。
細究你的謊言,愛麗絲,我了解那都是為了讓人安心。謊言的存在從不是因為說謊者的惡意,反而是一種溫柔。許茹芸唱著「你說的話,我都相信,說得好聽,說得甜蜜。」甜蜜的謊言是神聖的禮物,也是人與人的任何一種感情都不可或缺的要素,尤其是戀愛。你習慣了男人對你說謊,也習慣對男人說謊,這是好事。「你說的話總那麼好聽」,但「你愛不愛我不能確定」。謊言有其存在意義,那是為了讓人懷疑,為了讓人想像。真實的話沒有任何想像空間,很無趣。我需要一個充滿謊言的說話對象,我需要你的謊言,愛麗絲,你每次開口我都在期待,這次你會說些什麼呢?會讓我多麼歡欣鼓舞,或是讓我多麼沮喪想哭?愛麗絲,你不用害怕對我說謊,你可以說一個謊,然後用一百個謊去圓,但千萬,不要用一個實話把我打醒。真實的事情,我自己想就可以了,我不是那麼笨的人。對了,我不是那麼笨的,謊言裡也有溫度,我不是那麼笨,所以我感覺得到。
然而愛麗絲,男人為了接近你,會捧你成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會像流浪狗一樣巴黏著你友善的小腿,會搖尾乞憐,會謊話連篇。你已習慣,所以如果男人不對你說些謊,反而會讓你不知所措。「我已經失去男人為我說謊的價值了嗎?」你一定會這麼想的。很弔詭嗎?想反駁嗎?其實承認吧,所有人都討厭謊言,但卻都死命巴著謊言而活。那些在MSN列表上被你歸在「重要的人」的,一定是對你說謊說最多的。謊言值得鼓勵,因為它讓人開心。你也應該多說點,用心地說,沒有破綻的,那屬於日行一善。
你說你還沒忘記過往,愛麗絲啊,這真是個漂亮的謊。
過往誰忘得了呢?我也有過往,我也緊緊抱著那些過往不放。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為什麼非得忘記不可呢?那太沒道理。我也曾經好愛好愛一個女子,是比愛自己還愛的,可以把所有的時間、精神、力氣都拿來考慮她,之後有剩餘才考慮自己。為什麼這些必須忘記?那太沒道理。我相信你也是的,愛麗絲,我相信你也曾經深愛一個男子,一個,或是兩個,或是好多個。你深愛過,然後結束了,因而讓你感到害怕。但所有的愛,不管多深多淺,都有結束的一天。因為害怕結束而停滯不前,是人之常情,所以或許,愛麗絲,或許你應該說你還在害怕,還在猶豫,還陷在過往那些令人感到酸楚的泥淖中。無法接受新的戀情,是因為你不相信那會比過往甜蜜。那麼容許我告訴你,不管是誰,不管是多麼美好的誰,都不可能為你帶來比過往甜蜜的戀情。封存在記憶裡的那些,是無可取代的,我沒想過要挑戰,你最好也不。
桂綸鎂說「如果能擁有,十年已經很久。」愛麗絲啊,過往的存在可不是為了讓人遺忘的,反而我認為,那些過往都該牢牢記得,並且在下次遇上愛的時候,拼命地說,說給當下愛著你的人聽。如果能擁有,一時片刻都很足夠,然後,用一輩子去回想,去懷念,多美。我沒打算破壞你美麗的過往,你自己也不該破壞。別說什麼還沒忘記,那本來就不該忘記。如果你光回憶就已經很幸福,那我可以等待,反正我的過往,不比你差。
不過啊,愛麗絲,事實上我也對你說謊了。我走不了一萬步的。一萬步,可以從台北走到我的彰化老家了。怎麼可能會走不到你所在的地方呢?但我走不到。我知道我走不到,一萬步也不夠,千萬步都不夠。如果要到你的身邊,愛麗絲,我想我得用飛的。我能飛嗎?愛麗絲,我能飛嗎?嘿,再說個謊給我聽吧!說我能飛,愛麗絲,說我可以為你帶來些什麼,說你也在期待,說你彷彿能看到我。看到我在孤單的橋上,淋濕頭髮,想念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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