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被一些想法困住,常常因為想太多而無法動彈。是針對某個單一事件的想太多,而非很多事一起結構的想太多。好比說聽著溫嵐唱的傻瓜好好聽,我就沒辦法跟任何人說話;好比說看著口白人生好惹淚,我就沒辦法分心將尿準確排進馬桶。我無法一次想很多事,雖然我常希望自己聰明,但許多證據都顯示我是個損壞程度很高的笨蛋。
腦子如果可以靈活一點的話就好了,這是我由衷的期待,不過這樣的心願到底該怎樣才能達成呢?說不定每天喝一罐白蘭氏雞精會有用,也說不定吃雙燕牌安腦丸才是王道。對了,是腦神經衰弱,雙燕牌安腦丸是為了腦神經衰弱的人而誕生的恩物,可惜我衰弱的想必不只腦神經,還有腦細胞、腦幹、腦漿、腦血管、腦膜……如果玩具反斗城的老闆看到這樣的玩具,會作出什麼決定呢?我想最好的方法應該是丟掉重作一個吧?
在三十歲的時候把自己丟掉,然後重作一個。
重新製作,離開現有的任何一個熟悉的環境,離開所有認識的人,離開充滿螢火蟲的漂亮森林,離開買得到好吃霜淇淋的墮落城市,離開地球表面,那是一首不怎麼好聽的歌,離開愛我的人與我愛的人,這首歌很經典,離開慣性。然後重新製作,從胖子變成瘦子,從近視變成遠視,從麻花臉變成光可照人,從哈比人變成姚明 (算了啦,變成鄭昌明就好了),從黃板牙變成黑人牙膏的廣告牙,從喜憨兒變成柯南,從勞勃狄尼洛變成梁朝偉,從鄭余鎮(他為了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破產了對吧?)變成郭台銘,從蕭敬騰變成吳宗憲(男人還是要會說話才行啊啊啊啊啊)……重新製作,開始新的人生,舊的那個,丟去資源回收,完全不會捨不得。
完全不會捨不得,因為沒有人喜歡。沒有人喜歡,複雜的思緒沒有人喜歡,泡泡的眼睛沒有人喜歡,過大的屁股沒有人喜歡,短短的腿沒有人喜歡。說話的語氣、抖動的脂肪、潦草的眼光、可以張得很開的手指、十號半的腳ㄚ、髒兮兮的車、愛哭的性格、人工的味道、發霉的浴室瓷磚、臉上長毛的黑痣、油膩膩的身體、無法抑制的鬍渣、笑起來變成四方形的嘴巴……沒有人喜歡,所以重新製作,為了讓別人喜歡而重新製作。為了讓別人喜歡,這是人生最大的意義。為了讓別人喜歡,值得付出最大的努力。所有的別人,任何一個自己以外的別人,讓別人喜歡,讓別人對著自己笑,並獲得親熱,獲得友善,獲得說話的機會。
還要買雙厚達十公分的鞋,才能擺出勇往直前的態勢。
隨便在街上問問看,那些擁有我好羨慕的人生的人,卻毫無例外地對自己有所埋怨。沒有人真正喜歡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也沒有人真正討厭自己,這又是為什麼?人就是這麼不乾不脆,有些東西想要不敢要,有些東西想丟不願丟,有些地方想改變卻缺乏勇氣,有些美夢想實踐卻不敢冒險。不乾不脆、貪心、愛說謊、過度保護自己、隨時準備要誤會他人、自以為是、把別人都當笨蛋……這些因素讓人彼此討厭,也讓人自我厭惡,但卻激盪不出什麼向上提升的動力。
向上提升這種事情還有人在乎嗎?或許應該說人已經進化到了極點,接近上帝,無所不能,所以反而演變成想著向上提升是種罪惡。很庸俗、很罪惡、很無趣。但這樣也好,因為猴子想要當地球的主人想很久了。
不喜歡自己,但也無法痛下決心去做改變,矛盾一直都在,就像天生自然,如同烏龜害怕時一定會躲進殼裡一樣、如同壁虎感覺危險會自斷尾巴一樣。所以無法重新製作,無法捨棄培養了好久的魚尾紋,無法捨棄已經學好的說話腔調,無法捨棄見不得人的壞習慣,無法捨棄謊言帶來的快感。每個人都是瑕疵品,賺很多錢的王永慶是瑕疵品(耳朵吧?)最美麗的林志玲是瑕疵品(有痔瘡?)綜藝天王吳宗憲是瑕疵品(屬於瑕疵多的)、星海羅盤的葉教授是瑕疵品(思考過剩)、五股工業區家具業龍頭某董座是瑕疵品(泛指每個苛刻又沒大腦的老闆)、苗栗飛牛牧場商品部某櫃檯小姐是瑕疵品(泛指每個不懂事又愛抱怨的員工)、愛哭的牡蠣是瑕疵品(幻想自己可以製成蜆精)、一號候選人小馬哥是瑕疵品(肚子越來越大?)可愛的戀人是瑕疵品(自己的總有瑕疵,別人的都好完美)……別人身上的瑕疵,是讓我們心安的補品;我們身上的瑕疵,會成為別人自我安慰的材料。好良善的機制,好和平的法則。
老天真的擁有大智慧,祂讓每個人懷抱缺陷,無一倖免,藉以宣示幸福快樂的可能。
所以儘管重新製作,但我想或許我應該保留哈比人的身高(免得被規定要當籃球員),或是保留超大的腳丫(走路比較穩),或是保留鑽牛角尖的思考習慣(這好像沒任何好處),或是保留自閉的傾向(是內向害羞),或是保留扇型的魚尾紋(好看啊),並且一定要保留愛哭的性格(我是愛哭鬼)。
我是愛哭鬼,我要哭掉對你的思念……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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