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究會得到很多,然後會失去,會全部失去,一點都不剩地,全部失去。然後得到。然後失去。
我現在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窗台,我喜歡坐在窗台上,盤起腿,看著窗外很多很多的樹,很多小孩開著碰碰車來來去去,很多風聲,很多樹葉落下。我喜歡坐在窗台上,盤起腿,看著電視每天演著「康熙來了」,演著「那年夏天的浪聲」,演著「青春電幻物語」,演著「料理東西軍」。我喜歡坐在窗台上,用大大的耳機聽黃立行唱「禮物」,聽陳綺貞唱「小歩舞曲」,聽張雨生唱「天天想你」,聽張懸唱「寶貝」。然後我會想哭,會感覺很舒服很舒服。
我現在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窗台,我喜歡坐在窗台上,盤起腿,想很多事情。我想,我終究會得到很多,連我想都沒想過的,我都會得到。那不是來自信心,也不是樂觀的預估。那是生命給我的承諾,那是我不遲滯,不墮落,隨時擔心害怕,遵守時間,不浪費,不投機,不喊無聊,不踢夜裡孤獨流浪的小狗,不把過往的情書扔到海裡,吃三餐,做運動,接下所有發傳單的人手中的傳單,先一歩對所有撞到我的人說對不起,每天開著MSN八小時以上,每個月花掉薪資的一半,並且存下另一半,喝健康的飲料,也喝不健康的飲料,半年洗一次牙,指甲都剪得很短,房間收拾得很乾淨,不排斥吃泡麵和蟑螂爬過的食物,會停下腳步抬頭看星星,會流淚,每天跟媽媽講幾分鐘電話,喜歡鏡子裡的自己……那是因為我累積了很多很多,好的壞的都累積很多很多,所以我會得到,所以我能得到。能夠得到的東西,都不是我自己真的很用力很用力去爭取來的。能夠得到的東西,都是自然而然得到的。能夠得到的東西,比我想像的還要更多更多的東西。然後有一天,我知道有一天,我會全部失去,一點都不剩地,全部失去。
然後,全部失去。
在窗台上,盤腿坐著,是一種姿態。聽到徐若瑄唱「親愛的」,聽到蔡依林唱「離人節」,聽到「面子」裡,小薇對VIVIAN說「生日快樂」。聽到自己對自己說,這樣下去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哪裡都不想去的時候,到底該怎麼辦?
是一種姿態,一動也不想動。但我有個身分,有個價值,有個需要打卡、需要戴著好人面具的地方,也有個可以赤裸的房間。我占據了一些空間,然後我得到越來越多,我想要的,我不想要的,一點一滴,都變成我的。但赤裸的時候,我還是會發抖,還是會害怕,還是會覺得累。因為我知道,得到什麼都沒有用。我想我知道,我很清楚,得到什麼都沒有用,很多很多也沒有用。有一天,那些都會全部失去。
然後得到。然後失去。
我現在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窗台,我喜歡坐在窗台上,盤起腿,想很多事情。想將近三十年都沒想通的事情,很多事情,想曾經給出去的東西,想別人曾經給我的東西,想自己有能力可以給,所以格外自大,想渴望從別人那裡得到的東西,想自己的卑微,懦弱,自憐自哀,所以格外自大。盤起腿坐著,是一種姿態。哪裡都不想去的姿態。但時間,從十二點,走到一點,走到兩點,走到三點。走到天亮,走到我的背。走到窗外的很多很多樹,說好一起落下很多樹葉。走到鬧鐘一直響。一種姿態,哪裡都不能去的姿態。哪裡都去不了,都是因為我不好。都是因為我自己不好。
盤起腿坐著,喝一杯熱茶。喝完了之後,整個房間都是茶香。感覺很舒服很舒服。我在窗台上,聽五月天唱「天使」。像詩人依賴著月亮,像海豚依賴海洋。聽蘇打綠唱「小情歌」,我想我很適合,當一個歌頌者。聽江美琪唱「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要哭掉對你的思念。
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我是愛哭鬼。
我現在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窗台,在得到很多很多之前,在全部都失去之前,我在窗台上等著。靜靜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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