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相遇是在一家非常熱鬧的酒吧。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更不是週末。記得那天是星期四,接近半夜,玩瘋了的群眾因為太陽昇起的那一刻還得正常的去上班而顯得更加興奮,對難以抵抗的正常世界,慷慨激昂地以荒唐的墮落作為抗議,因為彼此的陪伴而讓正常世界的深夜變得美麗異常。
舞池裡許多男男女女快意興奮地隨著因為起舞,我們這一桌子已經被酒精迷濛了神經和雙眼的無聊男子,像一群飢餓的野獸,大量吸收著喧騰熱鬧的歡樂氣氛,舉杯慶賀的邀請毫不間斷,為了暢快的喝酒,什麼理由都可以拿來慶祝。DJ放了一首幾乎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輕易唱上兩句的經典樂曲,場子裡的熱量一瞬間沸騰到頂點,汗水蒸發又再生出,暢快又敏感的情緒在酒精的催化下,變得似乎可以跟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立刻建立關係成為夥伴。
慢歌放出,DJ在交班,場子裡有些人在離去,但大部分的人還在原地眷戀地搖晃著身體,期待著下一次的高潮到來。身體還可以承受得起啊!再來再來再來!
一起來的朋友在隔壁桌好像見到了熟人,舉了杯朝著空氣中的黑影敬了敬,然後便起身靠了過去。我順著他離去的身影,看到他正坐在隔壁桌,依然是筆挺的西裝,以及開了兩顆紐扣的襯衫。朋友過去不是找他,而是找那個女子,那個撞到歐巴桑的女子,真是叫人感到意外。這對迷樣的男女又一同出現在我眼前,我開始覺得背後一定有人在擺弄這一切。
朋友在那桌聊了一會兒,大概經過了兩首歌的時間才走了回來。我壓抑著想要知道真相的情緒,心臟激烈地跳動著,等朋友細細地跟其他人交代了自己離去的原因,以及等自己的情緒稍微的平緩下來。我若無其事的靠上去朋友耳邊,眼睛則盯著隔壁桌的他看。
「那個女生是誰啊?」
「我剛不是說了嗎?那是我妹啊,同父異母的妹妹。」
「你妹?那她身旁的那個男的呢?」
「我怎麼知道,我不認識啊!」
「是不是你妹的男朋友啊?」
「不是。我妹沒有男朋友。告訴你,我妹是Lesbian。」
「Le什麼?什麼?」
「女同性戀啦!笨喔!」
混亂的心情跟那越夜越激昂的音樂一樣停不下來,不用人勸地我獨自喝下了許多許多啤酒,好像有一點興奮,又好像有一點疑惑,酒精想要幫我解決這一切,不過我卻越來越清醒。朋友紛紛說累,要離開了,我依依不捨地朝他那邊望了望,沒想到他也正抬起頭來看我,來不及收拾臉上的表情,我慌亂地撥倒了一瓶桌上的空酒瓶。
他朝著我笑笑,舉了舉手上的酒杯,我定了定神回敬了一下,裝腔作勢地仰頭喝了喝空酒瓶裡的空氣。真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朋友們互相攙扶著出了酒吧,夜晚冰涼的空氣讓頭腦清醒了不少,於是更想要找個洞鑽。
第四次相遇是在一間太過豪華遼闊的廁所。那是個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廁所,我和公司同事一同下南部出差,同事幾乎一經休息站就停下來上廁所,一泡尿、一罐蠻牛、一根菸,必須要這樣替自己提振精神,才有辦法繼續開車。我覺得挺悶,但畢竟開車的是他,車也是他的,我不能多說什麼。
其實我沒什麼需要上廁所,可是總覺得沒什麼好做的,只好進入那人氣鼎沸的豪華廁所看看。一看那果然不得了,光小便斗就排號排到了兩百多,看來網路上流傳掃廁所會掃到昏倒果然不是亂蓋的。
既然進了廁所,沒道理晃晃就走出去,我選定了第七十九號的小便斗,慢慢地掏出傢伙,呆呆地站著,等待那非常不明顯的尿意。這個時候廁所裡人很少,感覺上那像是還沒開演的馬戲團場地,乾淨得發亮的小便斗像坐起來會很舒服的座位,中間空蕩蕩的場地則是小丑及空中飛人的絕佳表演場地。
意識還頑皮的流轉著,仰著頭想像高高的天花板上有空中飛人在飛的場景時,一陣響亮的皮鞋聲音闖了進來,之中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音。我轉頭找了找,發現他背對著我,正站在三十二號的小便斗前,優雅地側著頭用肩膀夾著行動電話,並且暢快地小便著。我聽到他還不間斷地持續說著話,相信電話裡的另一方也聽到了他那豪邁奔放的排尿聲音了。
我只看到了他的側臉,但我非常清楚那就是他沒錯。被他這麼一打擾,尿意更是上不來了,我草草收起了傢伙,躡手躡腳地花了許多時間才走出了廁所。到了外邊的洗手台前,我等著感應式的水龍頭流出的那極微量的水集滿手掌,然後把臉埋在那冰涼的水裡,頭腦因此清醒了不少,我大大的喘了一口氣。
一如我所預料的,他來到了我的身邊,伸手用了我旁邊的水龍頭。我想他也認出我了。
「又遇到你了,我們真有緣。」
他瀟灑地丟了開場白,我則完美地表演了適量的驚訝。
「咦,是你?」
「不就是我囉!我們遇過好幾次了吧?沒想到連在這樣的地方也會遇上。還好我不是女的,要不然我一定會認為你是個愛跟蹤人的色狼。」
「哈,那倒是。幸好你不是女的。」
「你這話裡沒別的意思吧?」
「沒,怎麼?」
「哈哈,沒什麼。這是我的名片,交個朋友吧!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嗯,連這樣的地方都能碰上了,再發生什麼事情也嚇不倒我了!」
「你一向都這麼說話的嗎?」
「?」
「沒什麼,沒什麼。我該走了,有機會再多聊聊。」
「好的。再見。」
他依然是那套黑西裝,不過這次有好好的把領帶給繫上,看起來斯文清爽多了。響起的皮鞋聲把他的身影給帶走,我悵然地低頭看著他的名片。真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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