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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27 13:29:46| 人氣67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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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是個平凡的女孩,不特別漂亮,不特別活潑,不特別引人注意,不特別開朗。就像很容易擦身而過的那些市面上的女孩,迎面走來會讓人覺得這女孩不錯啊!可是好像少的點什麼?少了點什麼又讓人說不上來。大概腦海裡會暫留五秒她的影像,然後就徹底的消失,連是不是有見過這樣的女孩都想不起來。

認識安的時候她剛滿二十歲,有著超過需要程度的憂鬱氣質。她在街頭發著印有漂亮房子的宣傳單—自備一百五十萬輕鬆入主三房兩廳豪華公寓,近捷運站交通便利,附車庫,中庭花園,游泳池,網球場,生活機能強,環境優雅寧靜。照片上的房子及周邊環境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台灣,像是中古世紀的歐洲。這樣的照片給人美好的幻想,但很容易醒。安遞了宣傳單給我,感覺上這個工作她不是很能勝任,怯生生的,很怕被所有街上沒臉的人們傷害的樣子。我接了下來,並給了一個我自認為溫暖的微笑,我覺得她很需要。

由於她散發傳單的路段是我每天都會經過的,所以那天起我每天都誠心誠意的從她手中接過中古歐洲的美麗照片,然後在下一個路口的垃圾桶丟掉。除了知道要自備一百五十萬之外,對於這個即將落成的中古歐洲社區我沒什麼印象,連正確的地址在哪裡我都不知道。每次與安交會,我們都笑笑,我知道我已經進入她的世界一點點。大概接了有八張的宣傳單後,我開口跟安說話,天氣熱,我給了安一瓶可樂,我說,你辛苦了。中古世界的歐洲,我以為我騎著白馬來到少女面前,身穿貴族馬甲皮革,頭戴寶石皇冠,俐落的下馬來,捧著家傳的珍貴珠寶,我說,你辛苦了。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我陪著她發了一整疊的傳單。知道她叫安,知道她正讀著大學二年級,知道她喜歡狗不喜歡貓,知道她將來想要出國到義大利深造,知道她小時候曾被蛇追著跑。安平凡,但是卻可以讓人沒有壓力的在她面前自然的說話。當時的我很需要這樣的對象,用來建立自己談話方面的信心。我們交換了名子,交換了電話號碼,交換了目前住的地方,交換了無數個會心的微笑。一開始我就發現她左手總是帶著一只白色布質手套,右手沒帶,只有左手。問了之後回答說是因為受傷了,我也一直那樣相信著。

對於安我是有非分之想的,並不單純只是萍水相逢。而且我當時覺得要是我要求的話,安不會拒絕與我交往。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種討人厭的驕傲想法,但是安讓我處身那樣的位置,這也是她吸引我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安對自己太沒信心了,總是有種瑟縮的感覺,這樣一來我便得以在她面前不當的自我延伸,然後感覺爽快。以這樣的理由就去發展戀愛想起來就覺得太單薄,但是又心癢難耐,微妙的很。我向她提出邀約,喝咖啡,看電影,逛街吃飯,幾乎都沒有落空。平凡的女孩,到底是你在踏向危險的境地,抑或是我呢?

我那時候因為找不到正常的工作,所以暫時做著打工性質的零工。時間相當的多,多到我可以用來胡思亂想一大堆沒有意義的話題或活動來與安遊玩。安非常非常的配合,該笑的時候含蓄但是清楚的笑開,該關心的時候憂鬱但是熱情的表達。對於我偶爾曖昧的試探,她也曖昧的向我回應。一切都順利的不得了,但是還不太知道是為了什麼而順利!我享受其中垂手可得的快感。魚已經上鉤了,但是我不願意一下子就將魚拉起,我要慢慢的,享受力量懸殊的拉扯,享受莫名奇妙的滿足。我約安到我租賃的套房共飲,徹夜促膝長談;安也約我到她與同學合租的公寓,熟練的作飯炒菜請我吃。我們有時會情不自禁的牽起手來,有時像沒大腦的情人般,任性卻不傷大雅的嘔氣。前後只差一個說法罷了,我們幾乎已經談起戀愛了。

不過我就是說不出口,我就是下不了決心讓彼此的定位清楚。這不是因為我不想要與安在一起。安平凡,但是美好。距離拉近更是清楚的看見安的美好。只是我覺得安心上矇著一層薄薄的紗,我掀開一層還有一層。彷彿清晨無人的街道上飄著淡淡的白霧,空氣裡好像有水滴,遠方好像有車,街燈好像還亮著,不濃的霧,把城市妝點的神秘,舒服,但是讓人感到有點點的緊張。安柔順美好,溫馴的像是養了多年的貓,但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安不只這樣,不只看起來這樣,還有東西在她更深的身體裡面存在,我看不到。我感覺的到但是看不到。安表現的很明顯,絕對的歡迎與我交往,但是有些東西她不希望我看到,她也認為那樣的東西不會對我們的關係造成影響,所以她平靜安穩,且心安理得。這樣的態度反而讓我沒了把握,感覺的到安是喜歡我,但是那是為什麼呢?感覺的到安對我百依百順,但是那是為什麼呢?究竟是我想太多了?或是安心裡真的擁有太多秘密?我搞不清楚。

然而我們卻上床了。在她的房間以及在我的房間。我們都高漲著熱情,就像是具有強烈磁力的磁鐵,加上沒有任何一方有抗拒的動作,所以好像那就該發生一樣,我們自然地做起了愛。安沒有問過我這算什麼,所以我幸運到連答案都不用給,就算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轉化成一般的解釋來講,我們目前是一對非常要好的朋友,可以心靈溝通,可以肉體歡愉,但是沒有責任。我們一次都沒有討論過彼此關係的問題,時間越拉長越覺得要去提起就太刻意了,所以就放著不去管,我猜安大概也是這樣想的。總之目前為止十分的快樂,這就夠了。在與安做愛的時候,安的左手依然戴著白色布質的手套,當然她也習慣性的會穿著襪子,甚至除非我要求,不然不會主動脫下內衣。我對這些點沒有什麼意見,她左手所受的傷究竟嚴不嚴重,我不得而知,幾次想要清楚的詢問看看,卻總是被安巧妙的帶開了話題。而我也很快的對安老是戴著白手套的左手失去了興趣,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我的意思是說,每個人都會有像這樣程度的秘密,我不在意,甚至不關心。

這樣過了幾個月後,安某天突然對我說她出現了追求者。對方很積極的邀約安,並且清楚的表達喜愛,渴望與安談戀愛,這一點對方做的比我徹底一百倍。我開始心慌了起來,要是安答應了那男人的要求,我是一點都沒有立足點反對的。事實上安只是把這件事情當成日常生活發生的有趣的事來跟我敘述,沒有興奮的情緒,也感覺到安心裡沒有任何打算。總之安出現了追求者,就這樣而已,沒有下文,沒有更多的內容,就這樣而已。但是我心慌了。我知道這個追求者並不會讓我們的關係改變,因為我感覺不到安心裡有任何類似泛起漣漪的反應。但是下一個呢?永遠都會有下一個的吧!安可以吸引我,當然也可以吸引其他的男子。可以吸引到比我差勁,比我瘪腳的男子,也可以吸引到比我優秀,比我值得的男子。若是我覺得無所謂,反正這樣的關係有則開心享受,無則恢復平淡,若是我心裡真的這樣想,那倒是輕鬆多了。不過不是,我是在意的,我希望與安保持目前的美好,我希望與安共同生活。

這算是一個打開大門的鑰匙吧!陌生的熱情的男子來到安的面前,卻意外的開錯了門,我探出頭來,心裡對男子抱著感激及埋怨的複雜情緒,並且鳴槍示警請他離開。然後我對安說,你來都來了,要不要進來坐坐呢?喝杯咖啡什麼的?

「安,我們在一起吧!雖然我們幾乎已經是在一起了,但是讓我們彼此確定。我們在一起吧!」我告訴安。

安聽了之後反應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這沒有什麼困難的,就好像兩個人都看見了擺在面前的是一條魚,我說:有一條魚耶!並且希望安也說出口,讓彼此都感覺心安,只是像這樣而已。但是安卻不那麼以為,對於所謂的戀人同志,安有更高的定義,更高的要求。

「如果你要跟我在一起,那你就必須接受全部的我喔!不管是怎麼樣的,不管好壞,你都要接受喔!而且不但要接受,更要打從心裡的覺得理所當然,並且對我沒有限度的支持。這你有把握嗎?」安冷靜且有條理的說。

對於安這樣的說法其實很容易理解,談戀愛的雙方也本來就應該要那樣的對彼此承諾,這個我懂。但是這些話從安口中說出來,以及她說這話時的態度,讓我不安了起來。連同一直以來安那種隱隱約約的神秘感,這一切在在都讓我感到困惑。我停下了腳步,前面的路看起來平坦,安全無虞,但是我猶豫著,路是安全,但是方向對嗎?我得確認一下。

「可以啊!我想我有信心對你沒有限度的支持。不過你可以先說一下全部的你到底是怎樣的呢?聽起來好像眼前的你只是一部分,還有其他的你在其他的地方我沒見過。」我問安。

這時候安沉下了臉,空氣好像凝結了一樣。看起來安是在盤算該不該對我說明,或者是在想著該怎麼說明。我不知道安想些什麼,但是我覺得好緊張。好像回到學生時代,我拿著自己的考卷在老師面前等著分數,老師皺著眉頭看著我每一題的答案,究竟好還是不好卻一點都看不出來。大概過了有半包菸的時間,安慢慢的抬起頭看著我,問我是不是做好心理準備了?我說當然啊!一直都準備得好好的。可是天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準備好?

我看到安慢慢的脫下了自己左手的白色手套,第一次看到安的左手。並沒有受傷,一點傷都沒有,只顯得特別的白,彷彿從沒照射過陽光。安把左手手掌伸到我面前,她的左手有六根手指。安有六根手指。

在安的左手手掌上手指依序排列,在應該停止的地方卻多長了一根,就在小拇指旁邊,比小拇指小一點,短一點。那根多的手指並不是被突然安插的,它也自然的連結在手掌上,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那樣,就是有那樣的手掌。看起來安的左手手掌比右手大了一點,多的手指上明顯的分節,以及清楚的指紋,這些都明白的說著它也是根正常不過的手指,沒有理由抗拒或反對它的存在。我握著安的左手,摸了摸那根多出來的手指,沒有任何異樣,是長了骨頭的手指,可以正常的彎曲,需要的話也是可以使的上力氣,一切都很自然,只是數起來是六罷了。我把安的左手放在我手上看了好長一段時間,安的手小小的,比起我的手幾乎小了一半,很溫柔的手,細嫩且美好。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就是多了一根手指,世界上比這個嚴重的所在多有,沒什麼需要在意的。但是我感到害怕,害怕的情緒清楚的在我心裡,像煙霧一樣瀰漫起來,我壓抑著,希望害怕的煙霧不要淹蓋了我的眼睛,不能讓安發現我害怕著。太自然了,不應該這樣的,明明是長了六根手指的手掌啊!憑什麼這麼自然呢?如果這根多出來的手指,彎彎曲曲的像條粉紅色的小蟲,那我想會比較容易接受。我看了很久,一點瑕疵都沒有,連它是多的都說不上。

我不曉得為什麼我感到如此害怕,不過是一隻六根手指的手,不過是這樣而已,到底哪裡令人害怕呢?那天我們沒有再說起關於要不要在一起的話題。安收回她的左手,重新把白色手套戴上,語氣輕鬆的說:你一定餓了吧!我去煮飯。

安到廚房去忙的時候我一個人留在客廳的沙發上,腦海裡一直盤旋著安的左手。那影像清楚的不得了,越是清楚越讓人感到不自在,莫名的涼意從脊椎尾端竄了上來,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還不明所以的發抖著。該怎麼消除這種感覺呢?我心裡有一股衝動,我想要拿把刀把安的第六根手指給利落的砍下來。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我不曉得在對誰生氣,總之我氣的不得了,連自己都快控制不住的氣憤情緒,在安準備好食物之前,我異常痛苦的忍受著極端的情緒起伏。已經忘記那天到底是怎樣把那頓飯完成的,總之吃完飯後我便匆忙的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安沒有留我,沒有多說什麼,好像可以理解一切似的。她送我到門口,交代了句小心點就關上了門。

我和安終究沒有在一起。幾個月後我甚至完全失去了與安的聯繫。這之間的微妙變化我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只是感覺就慢慢的淡了,直到完全消失。我已經幾乎想不起來安的長相了,只有她那自然地令人害怕的左手還清楚的存留在記憶裡。我老是會在腦海裡浮現一個沒有臉的平凡女孩,舉起六根手指的左手,揮手向我道別。每次想起來就渾身不自在,雞皮疙瘩也隨之佈滿全身。


(本文刊載於幼獅文藝九三年七月號)

台長: 喬治詩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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