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還在睡,就在我身旁。她側身躺著,俐落的短髮垂散在臉上,稍微蓋住了緊皺著的眉頭。表情看起來很不舒服,像是嘴裡含著極酸的酸梅,糾結的五官失去了原本的清純。好想替她把嘴裡的酸梅拿出來,不過當然不可能那麼做。
看樣子青是做惡夢了吧?可能是夢到邪惡的巫婆,沒有理由地一直往她的嘴裡塞酸梅。變態的巫婆,加上密西西比河鱷魚,好像可以拍成不錯的恐怖電影。樣貌極醜陋的酸梅巫婆,騎著密西西比河鱷魚,在密西西比河上找尋落單的人。男人將會被鱷魚咬得頭痛不已,女人則會被硬塞入滿嘴令人發惡夢的酸梅。這樣的恐怖電影。
唯一的解救方法就是被鱷魚咬著的男人,替女人把嘴裡的酸梅拿出,然後餵給鱷魚吃,鱷魚會很高興,男人和女人也能獲得解脫。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由巫婆餵酸梅給鱷魚吃就好了呢?反正恐怖電影總是沒有什麼道理。
眼前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比想像無聊的恐怖電影要來得緊急且必須。記憶和鱷魚自行開始對話,商量著記憶的哪個部分被鱷魚吃了也沒關係,哪個部分必須保留。記憶說:要我自己推薦的話那當然是這雙腳囉,反正我本來就哪裡也去不了。鱷魚說:給我酸梅,給我酸梅,給我酸梅。
我理解到自己不該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青的上身穿著蘋果綠色的無袖T恤,下身則什麼也沒穿。陽光一閃一閃地照在她白皙的大腿上,私密的一抹黑影毫無防備地顯露著。我看著,但沒有任何感覺。不覺得感動,也沒勾起情慾。就像在看雷諾瓦的畫一般。介紹上寫著:清晨陽光中的半裸女。只理解了而已,沒有後續的反應。
看了看錶,是早上的八點二十分。晨間新聞已經播過了頭條獨家,在公園運動的老人家們開始坐在樹下閒話家常,高中生的第一堂課已經開始。而我才剛醒來。赤裸裸地醒來,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雖然如此,還是出了一身汗。
不太明白自己的處境,但是看著熟睡的青,心底立刻昇起一陣不耐煩的焦躁感覺。
是你自己用腳走進來的唷!記憶再次強調。
管他的,快點離開吧!心裡只這樣想著。
快點離開吧!然而我的手臂還被青緊緊地抓著。花了好些時間才順利地從青緊抓的雙手裡逃開。感到非常煩躁,然而卻不得不讓自己保持絕對的安靜。
密西西比河鱷魚說:沒關係啊,你可以任性大膽地離開啊,因為我正在咬你呢!被我咬著卻還想要顧慮別人的心情,你未免也太沒用了吧!
你懂什麼!我生氣地罵了一聲。
當然聲音並沒有發出來,只是在心裡罵。不能讓情況更加惡化,我至少明白這個。放輕動作深怕吵醒青,沿著床邊找尋自己的衣褲,找一件穿一件。穿好了牛仔褲,在書桌前的椅背上找到自己的上衣。正在慶幸一切算順利,然而青還是察覺了。她醒來,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倦意消失殆盡,酸梅一口吞下,僅剩驚訝殘留在臉上。
現在的青就如同睡在懸崖峭壁上的燕子,一點風吹草動馬上就會清醒過來,然後慌張地用脆弱的雙腳緊緊抓住賴以立足的石頭。
她一直以來大概都是在擔心受怕中度過的吧!
「桓,你要走了?」青焦急地詢問,若不是離得有點遠,我相信她的手早已經緊緊抓住我的了。不抓住她可是會摔下懸崖的。因為她忘記自己還有翅膀,她忘記自己會飛了。
「嗯。時間差不多了。」
「但是,今天是星期天啊!」
「我還有事,我約了人。」
「好吧!那你小心一點。晚上會再來找我嗎?」晚上會再來找我嗎?晚上會再來找我嗎?迴音碰撞,問了我好幾次。
「再說。我再打電話給你。」再說,再說,再說。迴音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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