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看著地上的屍體,血流得非常多,頭顱碎了,一顆眼珠蹦出,手折成了難以想像的姿勢,臉依然俯卧,看不清長相。他細細看著,感到滿意。這就是殺人的感覺。他決定花多點時間享受。
躺著的那人是年近中年的男性,理了大平頭,穿著白色的無袖汗衫,以及深藍色的工作褲。褲子上沾了許多白色的油漆痕跡,應該是個油漆工人。血從那人的胸膛源源不絕地冒出,染紅了大片馬路。新鮮的血,他腦海裡迴盪著這麼一句話,那是新鮮的血,被他殺死的人所流的血。
摩托車旁攤著死者的皮包,就快要被血給淹沒。他走過去將皮包撿起,查看了一下裡面的東西。
有現金三百;有郵局提款卡;有觀世音菩薩的玉照;有折成六角形狀符咒;有身分證。那人叫陳阿塗,算起來今年四十二歲,有個老婆,名叫沈玉慧。住址在雲林縣斗南鎮,離這裡還有段距離。另外還有張全家福照片,出遊時照的,背景是個湖,應該是日月潭。
照片中的阿塗看起來還很年輕,長得一臉凶惡,極醜,笑得很不自然。老婆臉形輪廓很深,若不是原住民那便是越南或菲律賓來的外籍新娘。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有個小孩站在他們中間,是個小男生,牽著媽媽的手,很勉強地站著,年紀應該才不到三歲。沒有什麼,一個極普通的家庭。
再翻翻,皮包裡沒其他東西了。他收拾好,將皮包放到倒在一旁的摩托車上,血已經來到他的腳邊,他躲了開去。回到沒被鮮血佔領的另一邊,他蹲下身來盯著屍體看。口中叫著死著的名字。阿塗、阿塗、阿塗。用各種方式呼喚。或嘻笑地叫著,或悲愴地叫著,或語重心長地叫著。沒有一台車經過,沒有一個人看見。他揚起眉頭,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像是為了呼應他的呼喚,那人動了動手指,在血泊裡摸摸抓抓地。原來還沒死透,那人還活著。他嚇了一跳,但隨即恢復了鎮定。沒死就更好玩了。看著那沒有意識的手指緩慢地動著,像鋼琴家熟練地彈奏得意的曲子,他腦海裡隨之出現了優美的旋律。那人的手指真美啊,那沾滿血的手指真美啊!
他想伸手過去握握那手指,但又不願意沾上血跡。從路旁撿來了一小根枯枝,他用枯枝挑挑手指,手指沒有被干擾,依然無意識地緩慢動著。他玩弄那手指,把枯枝送進掌心給那手握住,然後再拉出。依序撥弄開手指,用枯枝在手指間磨蹭。那手指突然來了鼓力量,把枯枝給折斷。於是他大笑了起來,開心地笑著。
清晨的風非常鮮美,混著現場的血腥味更加地令他興奮。再次搜尋枯枝,這次打算找堅硬一點的。然而那人就那麼死透過去了,手指不再移動,遊戲只能宣告結束。看了看錶,想時間是差不多了,他才打了電話報警。
幾天裡他又去了幾次警局,死者酒後上路,罪不在他,家屬獲得保險賠償,沒再多說什麼。領回了自己的證件及汽車,他知道事情已經落幕。有兩個員警對這件事有點懷疑,他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壓抑住心跳以及驚訝。
「我還在台南分局的時候也碰過這樣的事情,不過那時候不是我處理的,有點印象就是了。」
「這種事情到處都有吧!哪有什麼奇怪的?我看每天都有人因為這樣喝酒喝到死,我也碰過不少啊!哪有什麼奇怪的?」
「就覺得不太對勁。喂?你啊。你有沒有去過台南啊?」
「是有去過,一兩次而已。都是去玩,沒有停留很久。」
「你沒在那邊撞死人過吧?」
「別開玩笑了,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就已經夠倒楣了,別開玩笑了。」
「是啊,你別胡亂猜了。如果那個也是他,那也只能算他倒楣,哪有人會故意去撞人的,更何況他又沒逃。」
「好吧,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他捏了把冷汗,出了警局之後還久久無法平息驚慌的心情。那失態的表情是否被那個員警看在眼裡呢?那個員警會不會去追查那件台南的往事呢?驚疑不定的他花了好多時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甚至做好了被揭穿的心理準備,接連好一陣子都在等著來自警局的傳喚電話。
幸好沒有,什麼都沒有,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他沒事,老天爺還沒打算要懲罰他,老天爺還沒打算讓他停下來。
他又再次重回深夜的街頭,開著那台助他完成一件件完美謀殺案的殺人工具。輪上的血跡已經仔細的清洗過了,方向盤上的則就那麼留著。他到各家酒吧或啤酒屋等著,等待合他心意的對象。找到就跟著,慢慢地跟著,他不急,一點都不急,反而興奮,反而快樂,反而非常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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