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那人，看已死透了。他緩慢地撥打電話報警，不急不徐地說出自己的所在位置。時間是凌晨五點三十分，天色微亮，灰藍的天空看來高遠，雲很少，晴天的跡象。滿地的血跡有些已乾涸，倒不太好解釋。
他眉頭皺著，點燃一根煙，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屍體。一時，想起了些什麼，他跑往自己的車，坐上駕駛座。關上車門，繫上安全帶，模擬自己開車的情況。算好力道，收拾心情，猛地把頭就往方向盤撞。一下不成再來，連撞了四五下，喇叭被撞得發出哀鳴。終於方向盤上出現了血跡，他的額頭傷了，鼻骨似乎也斷了。事成，重回路邊的屍體前，再點燃一根煙。只剩等待。
警車來得慢，到時天已大亮，他靠在自車的輪胎邊，差點入睡。警車之後跟著救護車，不過為時已晚，人早死了。早死透了。怎麼也不會來得及的。他掙扎站起，本只想假裝，然而卻真的渾身無力。頭傷得不輕，算做足了功夫。
怎麼撞成這樣？有警察在問。他不說話，沉默地等待處置。人是你撞的？他點頭承認。有喝酒嗎？他搖頭否認。拍好照片存證，遺體被送上救護車，他則被押上警車。一行人離開，留下現場血跡斑斑，跟晴朗的藍天成了美麗的對比。
來到醫院，醫生為他包紮頭傷。他未曾開口說話，期間只跟員警要了一根煙。他自己的抽完了。員警認為他心神恍惚，正合他意。死者家屬來到醫院認屍，警方指他，說明是他肇事。一個歐巴桑搶身上來，呼了他一巴掌。警方立刻將她拉開，她口中猶然罵聲不止。打得不輕，他的鼻血如注流出，醫生又來醫療。他的神色則更加黯淡。
員警將他帶回警局，開始對他展開偵訊。他要了杯熱茶，深呼吸了好幾次，非常緩慢地說起。
幾個小時前，他夜歸行經出事路段，車速不快，大約五六十。一路上因為夜深無人無車，但他並未放鬆。突然眼前出現一台摩托車，歪七扭八地行駛著，是個醉漢，醉得非常厲害。
他感到憂心，放慢了速度，跟了一小段。但摩托車實在太慢，他壓抑不住便想超車。路不寬，他往來向車道靠，加速要過，那醉漢卻突然倒地，往路中間倒來。他猛踩煞車但已閃避不及，前輪壓過胸膛，後輪則輾頭顱而過，他自己撞在方向盤上，一時昏了過去。醒來之後知道自己肇事，曾想要逃，但良心過意不去，便通報警察處理。
「你昏了多久？」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
「沒喝酒嗎？」
「沒有。」
「為何夜歸？」
「當晚值夜班。」
吊扣了行照駕照後員警令他離開，說明車已拖往拖吊場管制，案子終結後才得領回。他說了謝謝，沒多問什麼，行屍走肉般地離開了警局。家屬等在警局外，死者老母哭喊他為殺人兇手，衝上前來做勢要打。
他臉露歉意，口中喃喃念著道歉的話語。幾個家屬將死者老母拉開，有人勸著，說是死者自己喝醉，命當如此。他還是說著對不起，等到家屬們都進入警局之後，他才離開。
他回到家，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躺臥在床上時才激烈地哭了起來。哭得累了便陷入沉沉的睡眠，有了一場美好又無夢的休息。
幾個小時前他撞死了人。那人醉得厲害，根本把持不住摩托車，風一吹便會傾倒的模樣。他不急，慢慢跟著，也沒鳴起喇叭示警，也沒設法快速閃過。慢慢跟著，跟得有點近。但那人實在太醉，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終於那人撲倒，左腳被摩托車壓住，倒臥在路中間，看已是昏了過去。絕佳的姿勢，絕佳的位置，他等到了。
停下車，打起倒檔，退了幾個車身才停。剛剛跟得太近，沒想到那人會這麼突然就倒地。拉開距離，順一順呼吸，他猛踩油門，往那人身上駛去。前輪壓過胸膛，他轉了一下方向盤，於是後輪從頭顱而過。
有點顛頗，車底下傳來幾聲悶響，骨頭斷裂的聲音，頭顱碎裂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輾過小石頭一般而已，沒什麼奇特。倒是那人都沒出聲，大概沒來得及喊痛。完成之後他停下車，悠閒地熄了引擎，將警示燈打開，打開後車廂將三角警告標誌拿出，放在距離事故現場五十公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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