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那天他開著他的敞篷大腳吉普車來接我,我第一眼就覺得:哇!這車跟他真配啊!光要上他的車就費了我九牛二虎之力,還得他拉我一把才能順利的坐上去。事實上我很興奮,這台車真是太得我心了,我很想像小女孩一樣站在椅子上高舉雙手,任由強風把我的頭髮吹亂,高聲的發洩狂吼一番。可是一想起今天的目的地我的心就冷了一半,問他要帶我去哪裡釣魚,他也只說是他常去的地方,這讓我更加的低落了起來。我在心裡想著,看來下一個轉角就要出現大馬路旁的魚塭了吧?看來下一條街道就要出現一整排的釣魚場招牌了吧?
可是一路上都沒有出現魚塭,車子一路的開,路上的景物逐漸荒涼,而且,空氣裡漸漸的飄起鹹鹹的味道。就在一個上坡路段的頂點,我看到了整片蔚藍的海出現在我眼前,我一下子被嚇傻了,原來是海,原來是要到海邊釣魚。
「哇!不是漁塭,是海耶,是海…….!」我興奮的狂叫了起來,忍不住已經爬上了座椅開始誇張的揮舞雙手。
「漁塭?原來你以為我要帶你去漁塭啊!難怪你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的。」
到了海邊停好車子後,我幾乎是用跑的跑到了海岸邊,留下他一個人慢慢的整理需要的釣具。等他到我面前時,我已經玩的褲子都濕一半了。他交給我一跟釣竿,開始跟我上起釣魚課程。他拿給我的釣竿很專業很高級的感覺,我的直覺是我大概十年也學不會正確的使用方法吧!不過我還是興致很高昂,在海邊做垂釣,怎麼樣也比在漁塭要來的好。
那天他的成績很不錯,釣起了十幾尾大大小小的魚,有些還色彩斑斕艷麗,大多則是看起來很好吃。我的成績則是零,一尾也釣不上來,白白浪費了許多魚餌。他挑了挑,留下了他想要養的魚,以及可以吃的魚,剩下的就放生讓它們回到海裡。在這一天,我看到了不同的他,他不再是只會來店裡黏著要我洗頭的粗俗工人,他的生活也不再是我想像中的那麼貧乏空洞。我在想,如果電腦工程師再不打來,或許我該給這個傻工頭一個機會。
經過了那次有趣的海釣,工頭男人又陸續帶我到許多美麗的地方,深山裡的小溪去了、高山上的日出看了、整片的向日葵、美麗的小海灣、氣氛浪漫的竹林……等等,他讓我看到了許多我從未見過的美景,並且他還可以如數家珍般的告訴我這些地方他來了幾次,每次都有怎樣不同的感覺。經過了一陣子密集的相處,我幾乎已經說服自己不要在意他的工作,他是個好男人,不管怎麼看都是,我應該可以跟他過的很好,應該可以的。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電腦工程師打電話來了。
他的一通電話馬上把工頭男人過往的努力全給打平了,畢竟他對我來說是夢想般的存在,誰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另一半頂著光鮮亮麗的頭銜呢?
「我總算有空可以約你了,而且是一整天,就在這星期天,你有空嗎?」
「有啊!當然有。等你這通電話等好久了呢?」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是這樣的,我擬定了一個小小的計畫,我們早上先去看場電影,中午我帶你去吃一家我非常喜歡的義大利餐廳,下午我們去世貿中心,現在那邊正在舉行電腦大展,晚上的話我已經買了舞台劇的票,聽說是一場很精采的舞台劇喔。怎麼樣?這樣的安排還可以嗎?」
「嗯!聽起來很棒。」
「那就這麼說定囉!我星期天去接你。」
什麼電腦展什麼舞台劇的,基本上我都沒接觸過,可是光聽那個名字就很吸引我,對我來說那是個未知的世界,那是他們高知識份子的世界,有這樣一個標準的高知識份子要帶我去見識,我當然求之不得囉。雖然跟工頭去荒山野嶺很開心,可是畢竟是要這種令人羨慕的文化活動,才會讓人有約會的感覺啊!
一到星期天當天我的心情就像枝頭麻雀一樣靜不下來,電腦工程師開了台拉風的銀色賓士轎車來接我,我在窗口看了他好一會兒,不想那麼快下去,有賓士在門口等我的感覺真是太棒了。早場電影十點開始,他去買好了票我才知道我們要看的是什麼,不過知道片名也沒用,整場電影看下來直搞的我一頭霧水,那是部法國電影,我連電影的主題是什麼都看不太懂,似乎是在談愛情吧!太藝術了,太深澳了。進了義大利餐廳,我跟著他點了餐點,然後他便開始說起他對電影的想法,批哩啪啦的說了一長串,問了我意見之後也不聽我說就自顧自的說起來。也幸好是這樣,因為我實在是說不出什麼感想。
下午到了世貿展覽中心,場中的人擠的水洩不通,台上show girl賣力的推銷產品,台下萬頭鑽動搶著最好的觀賞位置。因為人真的太多,怕人群會把我們衝散,所以他一路上都牽著我的手,這讓我感到十分害羞,看了幾個攤位、幾個新產品、幾個展示區,我都沒有印象,心中所有的焦點都放在他手心的溫度。好久都沒有那樣的悸動了,當這個認真看展的電腦工程師左衝右突的巡弋著領地時,我則彷彿落在一個安靜無人的角落,興奮且甜蜜的望著我們緊緊握著的手。
逛完電腦展其實我已經快累攤了,但是光看著掛在他臉上滿足的笑容,就讓我重新生出了力氣。最後的一個節目,所謂精采絕倫的舞台劇,我希望這一天會有個完美的結束,所以我很專心的看著舞台上所有演員賣力的表演。以前我從沒看過舞台劇,台上演員莫名的舞動和歌唱我有點難以招架,還好這個劇真的很精采,笑點很多而且很通俗,才能讓我不至於睡著。一整天的行程就要結束,表演的後段我開始沉溺在期待他會再次牽起我的手那樣的情緒裡。
或許是第一次約我就成功讓電腦工程師大起了膽子,他開始會在任何有空檔的時間來找我,一起吃飯,短暫的喝個咖啡,或是光來我店裡看看我。在這之間工頭男人對我的邀約也不曾間斷,這兩個男人都愛上我了我知道,而我,我則陷入了迷惘。
電腦工程師是我夢想中的男人,我應該不用考慮就馬上可以決定接受他的愛,然而,跟那個粗俗的工頭在一起時是那麼的快樂啊!我不知道該拿什麼來當標準,兩個都是不可多得的男人,接受任何一個都不會是問題,問題就在他們同時出現在我眼前,不管選的是哪一個,在心中都會有缺憾。
我將我的煩惱告訴一個身旁的朋友,請他幫我做個選擇。原本我擔心這樣的情況說出去應該很容易會被冠上腳踏兩條船的惡名,雖然我自己並不那麼在意這一點,因為我考慮的可是自己的終身大事,而且他們兩人可以說是同時出現的,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正腳踏兩條船,但是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罪惡感,只是這樣的感覺很難去對外人說明。我盡量婉轉的告訴朋友我的情況,希望他別一劈頭就罵我花心。朋友聽完連想都沒想,馬上就做了回答。
「當然是選電腦工程師囉!那還用說嗎?」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可是只針對工作這一點考慮會不會太不公平了呢?」
「既然兩個你都愛,而且也兩個都愛你,那當然是要挑好一點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
其實我想就算拿這個問題去問一百個人,應該一百個人都會跟朋友的答案一樣吧!畢竟電腦工程師跟工頭相差太遠,很容易可以做出決定的。不過朋友越這樣講,我的心就越往工頭男人那邊偏,或許是一點點叛逆的心理,我開始想著,幸福沒那麼容易到手,所以一定是藏在那個最難的答案裡。我掙扎著,希望自己可以提起勇氣選擇跟工頭男人共度一生,可是這個賭注太大,我覺得非常害怕。選擇電腦工程師就容易多了,大家一定會對我擁有這麼美好的伴侶而抱以羨幕的眼光,但在幻想和電腦工程師的未來時,心中卻出現一種不甘心的感覺。迂迂迴迴的想法讓我陷入了空前的低落,我需要再想想,我需要再多一點時間。於是我的態度變得很曖昧。不曾拒絕過邀約,但我說不出愛戀的話;不曾拒絕過禮物,但我給不出承諾。兩個男人周旋在我腦海,拉扯得我就快要分裂。
然而這兩個男人都不是笨蛋,他們都看出我在退縮,他們都看出我心有猶豫,於是幾乎同時間的,他們都向我做了堅定的告白,他們都向我求婚了。我很亂,完全想不出解決的辦法,甚至想到哭,每晚都想到哭。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知道如果再不作決定,我將會兩個都失去。所以我想,就交給老天爺吧!帶著虔誠的心,我到了香火鼎盛的媽祖廟,跪在媽祖婆面前,誠心誠意的把我的煩惱說給媽祖婆聽,我祈求媽祖婆給我指引,幫我選一個可以依靠終身的好伴侶。拿起紅漆已斑駁的筊,我在心中默念著我的願望。
筊擲出,兩片半月形的微笑在空中翻轉。陽光透進來,在筊上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我的心此時平靜清明,不管擲筊的結果是什麼,我都已經可以坦然的接受,在對著媽祖婆祈禱時我已經意識到,這兩個男人,我是不可能一起擁有的,我一定得有所割捨,儘管我還無法決定,該割捨的是什麼。
就將一切托付命運吧!托付給那仍不停翻轉的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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