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門這邊,你把自己關在門後面。對著門後的你,我說了無數次的抱歉,敲了無數次的門,問了無數個問題。你無動於衷,安靜地像是大海裡的水母,我一個敲擊,就像一個浪頭打過去,你盪了盪,無聲的繼續飄遠。我知道你就在門後面,我知道我說的每一句抱歉你都聽的清清楚楚。我甚至知道你已經在醞釀要原諒的情緒了。我知道你就要原諒我,在幾秒後你就會打開門,走進我的懷抱。
但是你沒有,大海裡的水母這次展現了無比的耐心。我覺得疲憊,口中的抱歉變的軟弱無力,甚至嘴不對心。抱歉的話像是事前錄好的音樂,無意識的從我口中流瀉而出,連我自己都感覺到話語裡面沒有溫度。於是我選擇放棄,靠著門坐了下來,細細聽著你低聲的哭泣。你在哭泣,細細的,輕輕的,沒有止境的。我想了想讓我們爭吵到這地步的原因,腦袋一片空白,系統顯示不支援字樣,與你爭吵的原因變的好模糊。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在道歉著呢?還真是一場鬧劇。
就這樣安靜地隔著門坐著,我不再說話,你繼續哭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一步也不想前進。本來預定好今晚要完成的事情,現在也無限期的往後延宕。我們本來是打算要在今晚作些什麼呢?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或許現在應該開開心心的一起躺在床上,親暱的說著沒有意義的情話,享受著兩人愉悅的私密生活。只可惜步驟上出了差錯,冰冷的門現在成了我們的床,我們各自在看不見對方的一邊互相埋怨。我覺得你該適可而止,更何況是為了我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的荒唐小事。你在想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知道你也對我懷抱著不滿,或許還想狠狠的揍我一頓。我明白真正使你生氣的不是我道的歉不夠,而是我那種不明白為了什麼,只一昧的道歉,希望輕易地把撫平你情緒的態度。道歉的話裡沒有任何目標,我說著下次不會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應該下次不該再犯的,究竟是什麼?你知道我根本沒有反省。
隔著門,我發現自己不想道歉了,怎麼想自己都沒有錯啊!美好的夜晚被你破壞殆盡,我還得去背負你的壞情緒,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我想離開門前,獨自去完成今晚的預定目標,租回來的電影妖媚的誘惑我,買回來的小吃散發著迷人的香氣,放在桌上的幾本雜誌亮閃閃的吸引我目光,我應該把時間用在它們身上的,不應該像現在一樣,對著無聲的你,表演你不想看的戲碼。可是我離不開,我知道自己就算真的離開了,也沒有辦法專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太在乎你了,雖然那樣的在乎現在讓我覺得累。至少我得在你開門出來的時候,完整且滿臉悲戚的站在門後等你,這不是應你要求,而是最基本的義務。所以我在心裡已經很篤定的想,就算你要這樣鬧一整晚,我也會在這門後等你一整晚,等你願意走出來回到我懷抱。因為我在乎你,疲倦但是堅定的在乎著你。而現在,在你想清楚之前,在你脾氣消退之前,在你還堅持著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之前,我願意花時間陪伴你,因為若是我不這樣陪伴,那你的任性不是太沒立場了嗎?
你安靜了下來,不再哭泣了。我試著再向你問問,試著再向你道歉,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一切或許該結束了,我們已經消磨掉彼此太多精神,太多心力,也消磨掉太多好感。若是要繼續這樣下去,我說不定就會完全的放棄,因為我相信那是個很容易的決定,畢竟本來就沒關係的兩人,只不過共同花了點時間建立起了一套共同生活的默契。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可以瀟灑乾脆的。默契再培養就可以,對象再到街上抓就可以。你得以讓我乖乖的守在門後,你得以在我脖子上繫上項圈,都只是出自我對你不當的迷戀。你以為是你主導,你以為你握有決定權,你可大錯特錯了。是我給你權利的,是我給你支配我情緒,支配我生活的權利,我隨時可以要回來,只是還不到時候罷了,只是我還可以忍受罷了。你還是沒有聲音,你還是決定要繼續折磨彼此。我聳聳肩,嘆了口氣,堅持的力量逐漸在消退,雖然我清楚的知道那離完全放棄還很長遠。
你究竟想要什麼呢?我不是已經道歉了嗎?我不是已經那麼低聲下氣了嗎?真的有那麼不可原諒嗎?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錯誤,真的有那麼不可原諒嗎?你低聲的問我,知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一方面我高興你總算願意拋出訊息跟我談談,一方面我害怕著你拋出的訊息。我老實的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更深沉的沉默又開始,你又像美麗的水母一樣飄蕩了起來。拋出的問題像是你充滿毒液的觸手,冷不妨的電了我一下。我生起氣來,氣自己怎麼不講講冠冕堂皇的話來安撫安撫你,也氣你怎麼不乾脆把話講清楚就好。我不知道,那你來告訴我不就得了,有必要一定得我自己想出來嗎?要我自己想出來往後就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嗎?你對我並不是那麼不了解,你明明知道我是個太本位主義的人。要我去以你的立場想是不可能的,我自己的立場已經把我的腦袋都完全的佔滿了。而且,我相信,你也是這樣的。
不管怎麼樣,我說,不管我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我都感到非常抱歉。我知道你生氣不會是無矢放地,我知道你不是會無理取鬧的人。所以就算我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我仍然覺得非常惶恐,那程度是一樣的。難道這還不夠嗎?至少我對你的心意是很明白的,至少我很有誠意想要讓你重展笑顏。你就不能好好想想這一點嗎?
終於你開了門走了出來,我已經忘記那是多久之後了。只是在那之前,我已經不再想著門後的你的心情,我放任自己的思緒亂飛。想到新聞裡面,其他人一幕幕的精采人生;想到我當初費盡千辛萬苦總算追求到你;想著工作裡的種種不順心;想著那些小吃冷掉了就不好吃了。你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我鬆了一口氣,情緒表情都複雜的迎了上去。你撥開我的手,拿起租回來的片子要去撥放,臉上的表情平靜且冷淡,彷彿剛剛那一大段時間的僵持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我黏膩的在你身後磨蹭,溫言的請示著諒解的指令。你搖搖頭連著說了幾聲算了,讓我們看電影吧!
最後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過了幾分鐘後你就恢復了以往的熱情和興奮,像隻小貓乖巧的蜷臥在我懷裡。為了什麼而爭吵已經不再重要,而且我相信這樣的狀況不會是最後一次,往後一定會一再的出現的。這是我們兩個人相處的模式,就是必須要有那樣的時間拿來浪費在情緒發洩上,那是種儀式,沒有理由的儀式。說不定看完電影後,我們就都會忘記剛剛曾經那樣死命的拉扯著彼此的心,那段經驗在我們將來的回憶裡將會變的空白,然後我們會依然美好幸福的過下去。
只是在當下,會覺得有點無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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