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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6-10 18:11:38| 人氣1,09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盲劍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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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盲人朋友,我非常的看重他。本來在這故事裡,我是想要慎重的把他的名字給提出來的,可是他堅持地說不必了,沒什麼好提的,要我務必省略起來。我與他協調好,我說那我稱呼你盲劍俠吧!他笑開了,說這樣很好,很適合他,認識他的人看到這稱號一定會馬上意會的。不過我知道他誤會我的意思了。在我心裡,我是真的把他當成一個武功無敵,且俠心仁義的古典俠客。然而他卻想著我是在他那根導盲手杖上作文章。

朋友們喜歡逗他,說他拿著手杖走路的樣子十分威風,而那手杖,更像極了星際大戰裡天行者所使用的光劍,他是個擁有犀利武器的盲劍客。其實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走路的方式。有很多人,包括我,都向他提過,看他走路是一件安心且舒服的事情。他眼盲,但是走起路來卻神清氣爽且信心滿滿,那趾高氣揚的模樣,那抬頭挺胸的瀟灑,一點都不會讓人想到他眼前是一片黑暗,更不會心生憐惜,善良的想上前幫他一把。我們在這一點上對他十分推崇。看過太多盲人表現的擔心受怕的縮骨樣,走起路來緩慢牛步,三步前進倒還兩歨休息,似乎總是高掛著『我需要幫助』的牌子在胸前。他不一樣,他堅持走的正常穩重,並且要展現出他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顧好的氣勢。我無法想像盲人走路的辛苦,所以或許我對其他總是在向我索討愛心的盲人,誤解相當深。但是在我看過一個盲人也可以像我這個盲劍俠朋友一樣,過的那麼自在時,我就不那麼隨便的去表達關懷了。畢竟,人都是可以堅強的,不堅強的人需要的不是幫助,而是誠懇的意見,讓他們知道自己可以,並且也必須堅強起來的意見。

跟盲劍俠相識在校園,他是學校試辦特殊教育的第一批學生。在許多共同的科目裡,他拿著他的點字課本,跟著我們一起上課。我們對於有個盲人同學在課堂上一起學習,其實是相當在意的。一方面是讚嘆他的勇氣,一方面是對他到底能在課堂上吸收多少存疑。不過我們很快的就對這一點失去了興趣,並且跟他火速的交上了朋友。因為他就跟我們沒兩樣,舉手發言的速度和次數甚至都比我們多的多。別說是會有學習困難了,就連跟班上同學的互動都順利的不得了。站在他面前不出聲那沒話說,要是開口說話了,他就馬上可以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哪個人。失去了視力使他的聽力十分敏銳,聽聲辨人可以說是基本能力,絕佳的聽力和專注力也讓他在課堂上吸收的最多最快。那些個好動好玩的猴崽子同學們,考試前最常的,就是繞著他問東問西。

他的自信和從容為他贏得了不少的友情,耐心和好頭腦更是讓他成了許多同學的考前佛腳。課堂上他坐定了之後,身旁就會自動環繞著關愛他的好同學們,下了課更是會有許多玩樂的邀約。他一向和氣,就算用他眼盲跟他開玩笑他也不會在意,沒聽他大聲的說過話,更不曾見過他不耐煩的神情。女同學們有不少向他明白的表示心儀,對於那些愛慕者,他倒是害羞多了,往往總是會故意的避開感情的話題,逃也似的來到我們這些臭男生中間要求保護。說起來,除了眼盲之外,他可以說是個完美無缺的人,個性穩定且成熟,對知識的吸收有絕對的熱情,再加上待人處世很圓融,沒有任何尖尖角角。這樣的一個人任誰都會想要親近,也甚至會為他向老天抱怨,怎麼要讓這麼好的一個人失去眼前光明的世界呢?

不過說起來,我卻跟盲劍俠並不是那麼和睦。當然我們是很無話不談的朋友,也不時有一同出遊的機會,而且他那方面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問題,他甚至不知道我們並不和睦。問題出在我,我對他有敵意。我也搞不清楚那敵意是從何而來?或許是一種排斥的醋意吧?在進入這個學校,在遇見他之前,我一向都是個風雲人物。我是個很好強的人,凡事都想要爭第一,學業上爭第一那是不用說的,人際關係上和整體人格發展上,我也會自行去比較,自行爭取心中的第一。在學習的過程中我所遇到的夥伴,幾乎都不是那麼專心在生活上,他們只要夠玩夠瘋就好,沒有仔細要在人前爭長短的意願。一路上幾個我設定的假想敵,也都順利地被我一一打敗。當然他們不知道自己被打敗,我只是在自己的世界裡面玩這樣的鬥爭遊戲。所以我可以說是個很自大的人,而且喜歡當頭,喜歡領導。我自己過份的自信,經由歲月的磨練已經漸漸的不著痕跡,可是在我心裡,我仍然存著許多尺,無時無刻都在丈量自己贏的程度。在遇上盲劍俠之前,我總是贏,而且贏的輕鬆。

然而他一出現,我心裡就響起了警訊,我馬上就知道,他將是個強勁的對手。最主要是他那從容的態度,以及讓人感覺相當舒服的自信。他不跟人比較什麼,也從不爭什麼,就那麼坦然且自得的散發著自己的魅力,不矯揉做作,自在,而且光芒萬丈。我一直以為我自己也是像他一樣的人物,但是與他接觸越多,我就越自慚形穢。在他面前,我以往的成功根本不值一提;在他面前,我建立起來的,自認為的完美,根本像是敝帚自珍。

所以我對他有了敵意,在他課堂上發言時,我就常常扮演反對者的角色,與他激辯的次數多不可數。平常生活的互動上,我也會特地在他面前表現輕視,很明顯的要讓他知道我是看不起他的。對於這樣的舉動我自己覺得慚愧,可是我阻止不了自己,因為我怕要是我不去表現輕視,他就會來輕視我。縱然我對他這麼不尊重,他卻仍是把我當成好朋友看待,甚至開心的跟我說很高興可以認識我,因為在與我互相討論的過程中,他學習了很多。我感到訝異,因為我從沒想過要在那些辯論裡獲得學習,我只是想贏,我只是為反對而反對。他說我聰明,說我將來一定會很有出息。我當時驕傲的接受了他的讚美,覺得自己已經讓他低頭了。我故意忽視了他的寬容和胸襟,以扭曲的方式讓自己獲得虛榮感。

而且我喜歡故意的用各種方式,找各種機會照顧他。基本上他是一點都不需要被人照顧的,他甚至很有能力照顧別人。可是我就是愛鑽他偶而的漏洞,主動的牽他過馬路,或是幫他撿起他不小心弄掉的東西。藉由這樣的動作,我可以說服自己說他需要我。而在他那方面,他覺得我有著過人的愛心。我為他遲鈍的觀察感到可笑,但是我沒搞清楚過,究竟他是真的遲鈍,或者是因為愛惜我保護我,所以不拆穿。總之這種種作為,我是為了讓自己好過,可是效果恰恰相反,我對他的敵意越來越深,而他卻對我越來越看重。

台長: 喬治詩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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