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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4-26 00:43:11| 人氣13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薇若妮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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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華燈初上,我騎車經過市民大道架高道路下,逕直向西,風速無阻,只有一個方向。暮色沉沉壓將下來,不是黑,而是一種深到最黯處的藍色。我突然想起水族箱裡一群游魚,從魚缸的左邊遊至右邊,也是迅疾無聲地;我想到魚群中若有其中一尾魚,不知怎地就脫隊游竄到魚缸的另一方;這時我驀然想起薇若妮卡。

因為喜歡奇士勞斯基(Krzysz tof Kiesloeski)的電影《雙面薇若妮卡》,她將自己的英文名字起做「薇若妮卡」。她最要好的同事德瑞莎愛戲稱她「微弱妮卡」,因為她的聲音細、模樣柔、處世溫吞、心腸很軟,特瑞莎嘲笑她是名副其實的「微弱妮卡」。

被好朋友這樣嘲笑,薇若妮卡也不生氣—--她甚至覺得頂頂簡單就逗樂了對方,勝之不武似的。但是當特瑞莎也向別人介紹:「這是微弱妮卡,很微弱的微弱喔。」,她便感到有點兒羞愧。她希望這只是姊妹淘之間的調侃,而非公開的評語。在職場上,「微弱」畢竟並不是什麼好標幟。

薇若妮卡年紀已經二十好幾了,卻還有些孩子氣的小動作。譬如伸出手指,在眼睛前作勢轉三圈,表示:「遇到這種事真想大哭一場啊!」或捏住朋友的袖子一角,遮自己的臉,表示:「這種事我可不可以不要知道啊!」

特瑞莎把她這孩子氣的動作,學給大家看,薇若妮卡又感到忸怩不安。她有些面目只希望給好朋友認識的,特瑞莎是她的好朋友。

薇若當初是特瑞莎挖角進公司來的,凡事特瑞莎都當仁不讓挺她。薇若妮卡將這視之為友情—惺惺相惜的一種情誼。特瑞莎也真的待她情同姊妹,家裡收藏的、外面好吃的、朋友中值得認識的,通通介紹給她。

「這是微弱妮卡,簡單叫她微弱就可以了。」

薇若悄悄拉了拉特瑞莎的袖子,她的抗議也僅只如此而已,沒有更進一步更深一層的思惟和動作。如果她當時就衷心承認自己是微弱就好了,我想,但薇若最微弱的地方就是,她從不以為自己是微弱的,不,應該說她從沒想過自己微弱不微弱;她從不以強、弱去思考過世界的流轉和運行。

有一陣子我們愛玩心裡測驗,問題是這樣的:如果有一個人被狗追,滑了一跤,摔到路中央,還被車撞上,你覺得怎樣?

「啊,好可憐。」薇若不假思索。

「哈哈哈,我會想,幸好那人不是我。」特瑞莎說。

薇若大眼睛眨呀眨地,很快替特瑞莎解釋:「即使好朋友,有些看法還是很不一樣啊!」薇若深深覺得一個人一個樣兒,天經地義,這就是一種平等。

隔壁部門新進一個女孩。第一天,特瑞莎便偷偷跟薇若說:「她好假,光看一眼就知道了,不是咱這一掛的。」薇若感到非常驚訝,怎麼可以一下就洞穿人的個性?像她就完全不行,說不到三句話,像一張雪白的資料卡,一筆意見都還沒輸入。

三天後,薇若看見特瑞莎跟新進女孩打成一片,親熱得不得了、無話不談—--她又大吃一驚!因為她自己從來無能這麼快跟人熟絡的,就算投緣表面上也仍維持著矜持和保留。

她沒問特瑞莎記得三天前的評語嗎?也沒問她是否表裡如一?薇若並不真的那麼想知道。辦公室誰跟誰要好,誰跟誰不合,她都不特別關心;她只關心手上的企劃案,關心企劃有沒有完美執行;甚至會因此一反平常細聲細氣、客氣謙遜的態度,跑去「據理力爭」。

薇若因這偶爾的「強悍」,使她的形勢變得更微弱了。她投入「事情該這麼做」的努力,被視為對工頭老大的挑釁;她的「勇於溝通」,被評為不懂手段不上檯面。就事論事,結果全錯。她莫名其妙被當做「敵人」,薇若還認為她的世界並沒有敵人存在,因為她從不想打敗任何人呀!又因為她的微弱,在不需要抗爭、敵對、辯論和衝突的地方,她通通遇上艱苦的戰役。

其實個人本來都是微弱的,天分和才能,面對團體都是有限的。人因為微弱和恐懼而勾朋結黨,去共同面對這個恃強凌弱的世界。結黨後依然分強團和弱團,人們盡量選靠強者一邊站。

打從薇若走進這間辦公室那一天,她就像新進者一樣,進入人為的野蠻叢林,被幾十雙眼睛盯著、暗中打量著:她是我這一掛嗎?還是別的那一掛?她比我強嗎?還比我弱?她會是新勢力者嗎?我會贏還她會贏?不肯定會贏的話是不是先結盟比較好?

與其說因為大家喜歡欺負弱者,不如說弱者就像吸塵器,像磁鐵,水往下流,垃圾往垃圾坑倒,倒楣事都往倒楣者去,無法處理的惡意和犧牲往柔軟的出口發洩。人間的暴力很少是用來挑戰強者,大部分都招呼在弱者身上。

若凡事只審察對錯,不審察強弱。明明勢單,卻不懂得恐懼。特瑞莎義不容辭該救她,但特瑞莎救得很累,她也不想樹立敵人。當友情和利益在特瑞莎內心激烈交戰時,薇若甚至沒跟特瑞莎說聲謝謝。

薇若不是忘恩負義,是天真浪漫。

若兀自在深深的藍水下泅泳,認為自己是獨立自由思考的一尾魚,即使縱身魚群中,仍隨時閱讀自己的方向。這在一個立下分敵我、強弱的幫派世界,真是無法容受的一件事。而她猶然不知自己困境似的,仍談大是大非--通常只有強權者才談得起這麼高級的價值。

特瑞莎不能反駁她,心底暗恨斃了。一個對她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微弱」帶給她這麼大的煎熬和痛苦!

特瑞莎很幸運找到一家更大更強的水族館,她不帶薇若過去,並且迅速跟她斬斷關係。雖然她老笑她的名字叫微弱,但不知怎地,她還是有點兒怕她。有一天她打電話給薇若,說之前借給她的東西請通通還給她,新公司要用;薇若不以為意,答稱今天回到家太晚,明天就帶來還她。

此時特瑞莎的心中已有了決斷。特瑞莎的世界非友即敵,她放下電話,如坐針氈,全身寒毛直豎。她立刻叫來一部計程車,殺到薇若家,薇若不在家,只有薇若退休的老爸爸,特瑞莎說一聲:「伯父,您好。」就走進來,直直走進薇若的房間—薇若房間凌亂,所以她皺緊眉頭—她看到她要的東西,拿走,乾淨俐落,不留一張字條。

薇若妮卡那天回家,發現她自認最好的朋友,像防賊一樣對付她。薇若不了解:如果這代表絕交,為什麼事前一點兒徵兆都沒有?

以薇若微弱的個性,她也沒有去具體規劃什麼質逼或報復的行動,她甚至選擇悶聲不吭,把困惑不解的心情留給自己。

薇若曾想過向特瑞莎其他的好朋友打聽。但她怕說出來會像她在抱怨或中傷什麼,真難拿捏,算了算了,她想;況且她內心也在動搖著—她真的了解什麼叫做朋友嗎?

記得一次薇若跟我說,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自由游來然後游去的一條魚,但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被整個水族世界給摒棄驅逐的、離群的魚。

第二次我再聽說,薇若早已經脫離魚群,游開了,消失在浩浩湯湯的世界當中。

我們人類的思考方式,是這麼無可救藥的二元對立:強與弱,贏或輸,對與錯……。在注定有強者和弱者的世界,強者的眼裡會看到什麼?臣服者和崇拜者的笑容,敗戰者夾著尾巴逃跑的背影;得到大部分他想要的,偶爾略施小惠不拿走他可以拿走的;世界幾乎全以他認為的方式呈現(大家會挑選他想聽的話陳述世界),他四周充斥榮譽和責任的歡呼。弱者的眼裡又看到什麼?倚仗勢力的人別有所圖的笑容,施暴者任性揮霍地毀滅自己,整個世界都期待你的求饒或謝恩,善良的路人只希望你不要「帶衰」了他/她。

同樣是人,人會不一樣的世界。同一個世界,世界它有錯嗎?我只能說當你是微弱時,所有微弱的相反都站到你的對面。

一尾脫隊的魚,逐漸消失我們的通訊和聽聞中,不足為奇,很快我們就麻木了。只是每當暮色這麼深藍的時候,我想起我們都活在同樣的大水箱,作為一起混活的無數魚群之一,因微弱而恐懼而團結作戰而攀附強者的、偽裝強壯的魚時----這時我驀然想起薇若妮卡。

不知道薇若妮卡有沒有另外一個?像電影一樣,在捷克瘁死,在法國續活。或許可以活在高架道路之上的、最深的黯藍也罩不住的、在我們的大水族箱以外的不同世界。

台長: 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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