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約翰藍儂。這並不是說我真的有多了解他(我敢保證,在看這文章的人有半打比我了解他的生平或音樂;你也可能有比我更多的藍儂專輯,老實說,我並沒有所有的藍儂專輯,也沒有所有的披頭四。),或者我相信他所說的每句話(他說過披頭四比上帝還有名,這話怎麼來的我已忘記了,但他有說過。我並不相信字面上他想說的就是這個。綠洲合唱團說過自己比披頭四更偉大,這點我倒相信他們真的這麼以為著。我是這樣想:披頭四沒有上帝有名,綠洲合唱團當然也沒有披頭四偉大。)。但我是喜歡他的。我聽他的歌,他的談話,時常感受到一種天使般的感覺。前幾天我與一個朋友說,我覺得世界上有很多天使,我們的生活或許並不因為他們而有多大的改變,甚至我們覺得這些人瘋了,詭異,無端且不應該出現。但我相信他們是在的。我遇過的精神病患,有人就是天使;也有流浪漢,也有看來庸碌卻有著好心腸的人們,當然也有音樂家作家畫家導演;不過我想說的是並非有好心腸就是天使,天使就是天使。他們先是天使,後才生活著,並且可能影響了一些什麼,或者沒有。但它們存在著。這倒也不用去討論存在主義本身的問題,只是個人感覺罷了。約翰藍儂,對我而言是個天使。這裡想引用他的一段歌詞,來自”Isolation”這歌。
「在導致了這麼多的痛苦後,我並不期望你能理解/但再次的我要說你並不是該怪罪的人/你只是個人類,病態下的一個犧牲品。/我們害怕彼此每一個人,害怕陽光/孤立無援。」
「那男孩攔下飛機」,相信我,時光飛逝,出版至今已經有近三年的時間了。那時候的我大概就像藍儂所寫的一樣;當然我跟他的情境不會相同,他可能面臨的是C.I.A.或者討厭小野洋子的人,我面臨的是與學校的格格不入與憂鬱症。我有說過「你並不是該被怪罪的人」嗎?可能沒有,我怪罪不少人,我有恨。不過我沒有小野洋子,而且我那時也並沒有經歷待在一個可能是史上最偉大的搖滾團體的經驗。我默默無名,渴望跳出泥沼,我當然怪罪整個世界的病態。但是另一個角度想,我其實解釋過「你並不是該被怪罪的人」,當別人覺得我應該要至少試著好好念書,或者不要把自己侷限在寫作裡面,去嘗試更多學習的可能,以自己的資質成就更多元的才華,我有感受到這一切真的是病態世界的犧牲,真的你說要怪誰呢?這個想法當然是比較像對於他人「現在就這麼寫作好嗎」的回答。痛苦的根源是什麼?誰導致了這些?我可以生氣,但該怪誰?我發現的是,我們還真的害怕許多事情──無法理解的,不願接受的,甚至害怕一種短期間迸發的天份。所以我們孤立無援,用制式的思維,社會化的方式試著逃避害怕,即便另一端有愛有陽光,但還是不要好了。藍儂在歌曲中寫的東西差不多可以說明一些那時發生在我身上與作品裡的事情。孤立無援,但找誰怪罪。算了,不行就爆炸吧。爆的獨白這樣來的。
今年九月,我將要發行自己的第二本書。同樣是”Isolation”,這段歌詞我想談談。
「人們說我們做到了/他們難道不曉得我們有多害怕?/害怕獨自一人/而每個人都應該有個家啊/我們孤立無援。」
終究你要怎麼說孤立無援這件事情不存在?怎麼可能?在這首歌裏面藍儂在每段歌詞後面都寫了「孤立無援」。但是有些事情似乎是做到了,我不再害怕了嗎?我不再覺得有人該被怪罪?其實我不確定,我知道的是每個人都該有個家。這是第二本書的出發點,雖然跟內容沒什麼直接關係,但間接是有的:在秘密之處我們可能志同道合嗎?如果可能,那會是一種「家」的樣式嗎?對於作者,跟讀者?我不太確定,但我寧願相信。如果沒有孤立無援,就不會感覺到有家是很好的事情,一種歸屬,收容,當自己發現恨的心理根本已經沒有用,自己也不再需要去怪罪任何人,完完全全的理解了這些,那就剩下歸屬了。
書寫音樂的時候,我感覺到一種收容。它的寬與深度,自己可以收納的層次,讓自己在小小的世界裡,感覺到我們做到了些什麼,而且不那麼害怕。所以,「在,我的秘密之處」裡面,涵納了我對於自我美學的態度與對藝術的全然景仰;要建立一種自我的美學何其重要,我從十六歲聽楊牧的座談還不懂那到底是什麼,後來自己大量的去吸收,去理解各式美感間的聯繫,其可能性與微妙的相互,才開始意識到正在做的事情,正是將一種哪怕無人知曉卻對自己重要非常的過程書寫建構。雖然,有一個問題是,為什麼要去聽最慘情的歌曲,或者看最震撼自己的電影,還試著將他們譜成一道?這是無解的,但那是私密的,一種不孤立無援的私密。那是一種歸屬。自己的安慰。當書寫的行為產生,或許他人也因為藉由閱讀,開啟了自己私密之處的鎖匙;那不會是跟我一樣的模式,但若可以,我很樂於開發這樣的機會,即便只是個機會。每個人都該有個家。
書就叫做「在,我的秘密之處」。我必須要寫一本音樂的書,理由跟當年我必須要出版第一本書,而且要快,一樣(跟張愛玲的成名趁早理論倒沒什麼關係。而且我也沒成名。):第一本書不出,我將沒有基石去信賴與思索接下來的書寫人生;音樂書不出,那麼我如何肯定自己的美學?我也是會懷疑自己的。出版或許只是一個過程,但出了第一本書後,顯然我的文字漸漸溫和,也不再以生猛為導向;出版了音樂文字,我可以思考的是,那麼在這秘密之處的窗外,我還有什麼樣的語言,足讓人辨識那是我,卻又能夠透過不同階段,更進一步的上升,或下滑。音樂專輯評論常常有一種說法,處男作大成功的團體,接下來會面臨很大的「困難的第二張」;新人投手常在第二球季遇上撞牆期。幸好我沒有很紅,第二張在製作人葉雲平先生的指導之下,修改與後製的過程算是相當愉悅。有些團就是要找對製作人,不然聽起來就怪怪的,所以我常想,如果我是Radiohead(原諒我這比喻有點不倫不類),那葉雲平先生應該是Nigel Godrich。製作人很重要,真的。
此外要說明的是,若要歸納新書範疇,前述的「個人美學」,不管您聽到是感覺噁心或想吐,都是比音樂文字來得更貼切的說法。讀這本書需要背景資料嗎?需要,但是其中的邏輯是不用的。我並沒有把這些文章真的當成音樂文字在寫,我總試圖在這些文章裡,挖出一條道路,一個網,音樂只是穿透其中的因子。這因子當然重要,但唯有美學價值是最高準則。沒有這樣基準的文章,幾乎在收錄時全面捨棄。
至於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我攔下飛機,到了哪裡?我的獨白還爆嗎?很抱歉的是,好像沒有。我其實哪裡也沒去,我只是待在我的秘密之處餵養自己,像滾動的田鼠種著高麗菜,自製沙拉醬,偶爾菜園有人來一起玩耍,偶爾把高麗菜外銷。如果我可以再引藍儂的歌詞(不好意思),我想選”It’s So Hard”來訴說攔下飛機之後的人生觀。
「你得生活/你得去愛你得成為什麼/你得撞倒一些人/但這還真是困難,有夠困難/有時候我覺得好消沉。/你得吃/你得喝/你得去感受些什麼/你得煩憂一些事情/這真的很困難,好困難/但當一切看上去很好的時候噢還真是好得不得了/而我用臂膀抱著妳寶貝/有時候我覺得好消沉。/你得跑/你得躲/你得滿足你的女人/但這真的難,有夠難/有時候我覺得好消沉。」
別誤會。我沒有覺得那麼消沉。也沒那麼難。不過就像「但當一切看上去很好的時候噢還真是好得不得了」,相對的當一切糟糕的時候噢還真的是有夠糟糕。有很多事情要經歷過才發現經歷的本身並非來自自己,看清並承認這一點是叫人難堪的。當你不再去想十七歲時所說的謊話跟落下的雨水有什麼關聯(記得那首歌嗎?「為何雨水總落在我身上?/難道是我在十七歲時撒了謊?」),很多事情必須比較清晰。最後,你得去怎麼樣怎麼樣。而且還沒到最後的最後。在那之間我們終究還想逃避:對於過去無從影響,對於未來無所期待。恐怕眼前正在發生的,就還真的是自己呢。活生生,沒有什麼其他。其他的都是其他的事情了。
文章定位:
人氣(1,492) | 回應(18)|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