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 Self威爾塞爾夫”How The Dead Live”「死人的生活」,小知堂近日出版
現代生活是垃圾
英國九○年代中後期盛名一時的搖滾樂團布勒(Blur),曾在大紅前發行過一張名為《現代生活是垃圾》(Modern Life Is Rubbish)的專輯。裡面的許多歌詞,也的確直指「現代性」、英國性質都會生活的種種晦澀幽默、集體與個人的遺忘,與荒謬感傷,在寫這篇關於威爾‧塞爾夫小文的起頭,我不禁再次想起這張唱片──有一首叫做Sunday Sunday的歌曲中,歌詞寫到:「星期日,星期日又來了,在公園散步/你遇到一個老士兵與他訴說當年/他為我們打了兩次的世界大戰並說到他再也不認得現在的英格蘭了/他唱著讚揚主的歌曲然後總是睡去,週復一週/那週日的沉睡。」,另一首歌曲For Tomorrow,「試著別那麼病懨懨,並撐向明天吧/她是個二十世紀女孩,正為死亡的生活而晃蕩著/所以我們緊靠在一起為著明日撐著哪。」看著威爾‧塞爾夫的小說,這些對於現代主義的質變抱著堅定懷疑且鏗鏘批判的各領域藝術家,是否正給予這個混沌不明,在所有你所能/不能想像的效應都產生爆發的資訊世界裡,一些不僅是窗口而是寓言/預言的警訊?
我們所處的爆炸年代,所有的資產/知識階層人物都告訴我們,不要輸在社會的起跑點上,要走知識經濟的大路。經濟學者提出「贏者通吃」理論。但這一切的背後,從頭到尾,我們所見的是,在現代型態的戰爭/窮富不均等/種族歧視,與末日異端理論,蝴蝶效應與混沌;冷戰以後,西方現代文明再一次次被考驗著。理論學家以後殖民理論來呼應史賓格勒,在八、九○年代,這種種世紀末型態的華麗/毀滅感,在生活上看似無奇地發生在電視新聞畫面裡,對人性的某種全面壓制性卻無法以任何一個畫面道盡,也無法用任何單一理論來解釋──在文化上卻也因而充滿了可能是自六○年代以來,最強大的反饋正頻頻折射出藝術與魔幻寫實主義的後繼波光。威爾‧塞爾夫無疑是其中最具爆發力的旗手之一,他與恰克‧帕拉尼克(Chuck Palaniuk)、厄文‧威爾許(Irvine Welsh)、道格拉斯‧柯普蘭(Douglas Coupland)、羅迪‧道爾(Roddy Doyle)、哈尼夫‧庫雷西(Hanif Krureishi)等作家,以不同型態去描繪出如當年傅柯、卡爾維諾等人對於小說的百科全書式結構感,只是這次他們之間的解構正面迎向著「現代生活」而來。對應於現代性所衍生上述的種種現象、病態與文化傷口,以及後現代中充滿歧路的轟炸理論堆頭,這些作家把文學的意圖明顯地擺在各自擅長的領域上,對於愛與和平的幻滅感中,他們用筆來吶喊──而且言之有物,他們築構起一道文化勢頭,讓我們在面對疑惑的消費、主流文化、偽次文化與所有看來可信服又充滿焦慮的理論、政策、地球村……裡,以文學來得以重新衡量,或甚至釐清一些事物的本質。
究竟,我們所生存的世界,在這個當下發生了什麼「議題」,而那好像是一種海市蜃樓,在威爾‧塞爾夫等人的筆下,卻實在地以近乎現實主義的方式,去構成一幅體驗過後必血淋淋的「再現」(representation)。那未必是所謂答案,但這個世代裡已經有太多的指示與答案,我們需要的或許是一種反思的浪潮與提問──透過文學,透過故事,透過寫實與作者建構的索引,去看見故事,看見屬於理所當然的反面。
要批判或寫線性故事對威爾‧塞爾夫這般新聞記者背景出身的人來說,向來非難事,但像<死人的生活>這樣具有超魔幻寫實層次的作品,在其中所透露出的意象,居然能夠宛如<慾望之翼>加上<猜火車>般的影像與空間感;不同階級的死亡與活著的人們,於時空間透過不同介質挪移觀看,終歸回復到人性本身所處的時代性集體焦慮,那裡面包括了超乎想像的次方象限,威爾‧塞爾夫以難度極高,毫無破綻之姿,把質問的面向拉高到了一個生/死,與非關生死的生死,宛如那只是一種空氣般的至高點,他用文字描繪出足讓讀者思索自身的鏡境。對於生/死,和更死(甚至讀者可以與之對話的想出「更生」)間的應用概念,令人想起其另部短篇作品「北倫敦死者電話簿」,但這次他所擲出的是一整個拉幅式當代史詩,唯物感遊走於各個介面,人文的詩意卻始終未在邊緣者的描述中棄毀。威爾‧塞爾夫不斷地「呈現」與「再現」,「寫實」與「非寫實」,他運轉著整部小說前進,到一個人文的關懷碰上冰冷當代築牆的一個個接點上。「我發現我的死,正掉入跟我的生一樣的模式裡,一段缺乏情感的旅居」──終究,這樣的語言在威爾‧塞爾夫的小說裡,還是引領著氣息與主題,他愈是顯得冷酷,其實透露的是斟酌後的不忍與無奈。而那絕對是人文的,不管邊緣與否。
現代生活是否是垃圾,沒人知道;但現代生活投射在各個層次裡,可能是什麼?我們生存在這座威爾的迷宮中,願我們能有力氣與時間,等待與企盼俯瞰的、降臨的集體瞬間。在我們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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